从1935年12月9日的学生运动,到全国抗日呼声的高涨,连国民党内元老及黄埔、CC系中的许多人也都要求抗战,或至少“剿共”、抗战并重。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不得不在国民党五届二中全会上表示:对日容忍的最低限度,就是保持领土主权的完整……假如有人强迫我们欲订承认伪国等损害领土主权的时候,就是我们不能容忍的时候,如果用尽政治、外交方法而仍不能排除这个侵害……我们一定做最后之牺牲。蒋介石在会下也放出话来:共产党可以取得合法地位,但红军必须消灭(即党可存在、武装不能有);与此同时,他让陈立夫(CC系)、邓文仪(黄埔系)四下活动,秘密接洽共产党……
当蒋介石接替被刺伤的汪精卫担任行政院长后,马上任命最能领会他精神的张群为外交部长。
张群与蒋介石早在保定军校和日本留学时就情同手足。这些年来,张又一直在蒋的身边。如今,既要改变以往一味退让的屈辱姿态,又不马上一刀两断,这个精妙的外交火候,蒋介石确信:只有张郎可为。
张群在“威”与“屈”的掌握上,自少就经历了一番磨炼。
保定军校招生时,他父亲给了他60块银元。到了北京会试时,张群遇上一个难题。原来清政府规定,凡是会试录取的学生,必须由北洋武备各学堂督理段祺瑞召见;而在召见时,必须先行请安礼。请安礼须屈膝下跪,以示恭敬。监考官在事前就将此事叮嘱会试的学生。张群就觉得屈膝下跪有失自己的尊严,因而坚决反对。他对监考官说,假如非要行这种请安礼,那我宁愿弃考回乡。张群的监护人急了:“这怎么可以呢?而且你若弃考,那连你回乡的旅费都没有,你还是将就一点吧!”
张群心想,反正现在还不知道能否录取,暂且答应了再说。考试那天,张群一看课目有国文、数学和理化三科,心想我只要两课交个白卷,说什么也不会录取我。就在国文题上信笔发挥一通。也怪了,这一通宏论反而使他榜上有名,眼看就要被段祺瑞召见。张群又找监护人说决不请安。监护人一半劝,一半逼,把张群推向殿堂。段祺瑞驾到,被录取的学生一个个被点名前去拜见段大人。轮到张群时,监护人手里直出汗,他知道张群有时脾气很倔。果然,张群被呼到名字时,只向前走了几步,点了点头,没有屈膝,更没有下跪,连鞠躬都没有。左右的人连喊两声:“请安,请安!”张群马上回答:“我从来没有请过安,不知怎么做。”
看到张群如此胆大无礼,周围的人都极度紧张。段祺瑞瞪大眼,喘了几声粗气,食指弹了弹,让张群过去了。事后,张群很得意,跟人说:“我想那时当政的旗人已非常担心汉人的反抗,遇到我这样的血气方刚的青年,与其将我除名,不如把我收到军校加以训练。所以我能进保定军校,也许是因为我的倔强反抗才得到。”后来清政府计划送一批青年赴日留学,军校怕他在校惹事,借机让他出国去留学。
张群两次得益于“倔强”。
在1936年的对日外交中,他再一次“倔强”起来。
这种“倔强”,有他秉性的基础,更有当时形势的逼迫。几年来他的“亲日”名声在外,其时的“亲日”已经和“卖国”一样臭不可闻,而卖国的下场已有前车可鉴:汪精卫和唐有壬相继被刺,自己也被“锄奸团”列入暗杀名单……他不能不换一副面孔。
1月21日,广田在东京重申“三原则”,还说中国政府“对以上三原则表示了赞成的意思,到了最近更进一步提议,根据以上“三原则”举行日华亲善提携的谈判”。张群闻言色变,立即命国民政府外交部发言人于次日严正宣布:
“广田外相演说中国业已同意,殊非事实。”
随后,有吉明被日本方面调回国去,改派有田八郎为驻华大使,与中国续谈中日关系。这次会谈没用翻译,没有第三者,是以直接交谈的方式进行的。两人都对谈话内容极端保密。有田八郎又是那一套,要中国首先承认“三原则”。张群当时给他一个下马威:“调整中日邦交的最正当办法,就是从东北问题谈起,第一步至少有限度,即先行设法消除妨碍冀、察、内蒙行政完整之状态。”
有田愣着,不眨眼,他疑惑张群为何一反常态,而且根本没有商量余地。会谈自然没有任何进展。
会后,《朝日》上海分社社长白川威海和南京分社社长宫崎世龙,马上采访张群。张群还是不冷不热,一问一答:
问:关于中日关系进行具体调整时,是召开像南京会议那样的会议,一举解决好呢,还是通过普通的外交交涉好呢?
答:即使召开会议,事前的磋商,做好准备工作,也是必要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与有田大使的会谈确实令人高兴。互相坦率地、毫无顾忌地谈出各自的看法,非常好。今后也应以这种态度进行讨论,如果需要开会就开。总之,中日关系的调整,不是必须开会或绝对不能开会的问题。
问:学生运动以及民众普遍的反日情绪,看来比记者在日本时想象的要激烈得多。在这种形势下着手调整日中关系,不是白费力吗?是否等时机更为成熟时为好呢?
答:我不同意这种意见。如果中日两国互相以诚意调整国交,相信不仅会使学生,也会使民心安定下来。如今抗日风潮发展到这种地步,即使国民政府进行镇压,也很难奏效。这种情况,在任何国家都是一样的。因此,一方面努力在对排日运动进行强压的同时,如能在中日两国间进行有诚意的交涉,会有平息抗日风潮效果的。
问:如果以南京为对象进行国交调整谈判,不是会益发刺激已决议反对日本“三原则”的西南派的感情吗?
答:那要看日本方面的态度如何。如果日本总是欺侮中国,那么不仅西南派,全中国国民,即使推翻南京政府,也要反对的吧!如果日本真正成为安定东亚的势力,就应以光明磊落的态度,尊重中国的主权,遵守不干涉内政的主张。以广田首相的所谓不威胁、不侵略的外交政策对待中国,中国的人心也会平静,各种问题也一定能够解决。
问:贵国常说希望日中国交在和平平等的立场上进行,这种平等是什么意思?
答:去年底的五全大会上,蒋委员长也主张这一平等的外交原则。我想进行中日外交方面的商谈时,必须按此精神。比如,始终以武力使人屈服的态度,是与平等相反的。说不定日本的真意不是这样。直至今日,中国国民从日本对中国的外交中,得到这种印象,也是事实。
问:关于华北问题,日本始终尊重中国的主权,负责当局不是经常这样说吗?
答:对此,如果是王阳明的言行一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