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以及斯诺第一次向外界报道了红区的消息,中华苏维埃也敞开了自己的神秘之门,越来越多的外国记者、学者、医务工作者,走进那块黄土地。
紧随斯诺到达延安的美国女作家史沫特莱,是个风风火火的女性,她在延安立足之后,立即劝说在上海的所有美国记者、朋友,务必到延安来,希望他们亲自与“红色分子”交朋友,而且说明,进入陕北红军控制地区,并不太难。
她的这一呼吁,对三名美国记者和一名德国女性产生了预期的作用。可是,不论是她的信,还是三名记者的旅行愿望,都使国民党特务机关感到不快。当三名记者在上海机场要乘飞机往西安去时,特务出现了。特务说,很遗憾,如果没有进入陕西省的签证,是不能乘飞机到那里去的。话虽然客气,但警告的口气是很明显的。三名记者中的两名,只好一耸肩膀,既愤慨又失望地取消了延安之行的计划。还有一人并不死心:既然飞机不能乘,为何不去坐火车试试呢?结果他和那位德国女性都成功了。
他们就是《纽约先驱论坛报》的维克多和跟随周恩来搞外事工作的王炳南的德籍妻子王安娜。
他们到达西安后,按照史沫特莱的指示,马上与红军的代表接触,商议继续完成前往延安的旅程。王炳南正在西安,王安娜还要在这里待几天,她对第二天早上5点就要启程去延安的维克多不无担心:“你从延安回来后,打算怎么办?”
维克多满不在乎:“那一点也用不着担心。我在延安的见闻,都装在脑袋里。即使是那些特务,总不能从我脑袋里取出记事簿吧!我只是担心在延安拍的胶卷,一定要想个好办法,不让他们发现,安全带到上海去。”
维克多真是“雷厉风行”,十天后,他已从延安返了回来,从旅馆给朋友们打电话:
“今天晚上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吃一顿便饭吗?见面时,我把全部情况告诉你们。你们看着吧,今晚我多半会被捕的,”他兴致盎然地补充说,“那些先生们,正等着我哩。不过,现在还没有对我采取行动。”
维克多返回上海,发表了一系列访问记,又引起极大反响。滞留西安的王安娜再也坐不住了,况且史沫特莱又来了信:“请你尽快来!我的房间的炕很宽,够你睡的。”王炳南也劝她:“要去延安的话,最好快一点走。3月初路还好走,过了月初,下起雨来路就变得泥泞不堪了。黎明(儿子)交给杨妈照顾,而且我又在西安,你就放心去好了。”
3月初,美国有名的摄影师、美联社的厄尔·列夫要去陕北拍一部《红色麦加》。他的行动是得到南京政府许可的。大概是南京政府的官员们发现,禁止外国记者去延安访问,反而会增加他们的好奇心吧。
列夫的确很好奇。虽然路途上的荒漠平淡无奇,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宽棉裤,上下不是清一色的蓝就是黑,只有女人的绣花鞋是鲜艳的。这并不妨碍他以罗曼蒂克的眼光去观察事物。因为他一路上冥思苦想,要为他的延安之行的报道取一个有吸引力的标题。
“埃德加·斯诺给他写的书取名叫《红星照耀中国》,”他想了想,说,“我的书就叫《苏维埃月下的爱情》,怎么样?”
王安娜大笑。列夫还挺认真:“你别笑。我想,在中国共产党人中间,既然有男有女,那么要收集两三个爱情故事的素材,大概不成问题吧!”
“请告诉那个外国人,该睡了,”汽车司机打断列夫的话,“我们明天天不亮就要出发,要是顺利的话,只要车子能挺得住,明天傍晚就可以到达延安。”
他们到达延安的广场,受到热烈的欢迎。穿着蓝色服装的男女,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从1937年到1947年的十年间,延安是现代中国革命精神的象征。在延安做出的种种决定,包括对外的各种声明,不仅影响了中国的历史,而且对其他一些国家的历史也有影响。
“欢迎你到延安来!”今年1月来到延安的史沫特莱像主人一样迎接王安娜。她的脸已被阳光晒黑了,她穿着棉制服的奕奕神采是王安娜从未见过的。史沫特莱到达延安的当天晚上,就会见了朱德总司令。在这之前,她曾在中国生活了七年,对广泛流传的关于朱德的故事早已耳闻。首次见面,她便为朱德的“农民老大爷”般的外貌和“大丈夫气魄”所吸引。交谈过程中,油然产生了为朱德写一部传记的念头。她向朱德当面表示了这一请求,朱德请她先到各地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她在走访了苏区许多人物后,仍然坚持她的想法。于是从3月开始,朱德向她叙述了自己半个世纪以来的生活道路。3月1日这一天,毛泽东专门和史沫特莱谈到西安事变。毛泽东说:“‘西安事变’爆发后,在国民党内的一部分亲日派分子极力挑拨内战。如果不是共产党和各方面致力于事变的和平解决,兵连祸结,必然会给日本一个最好的侵略机会。”毛泽东在谈话中还驳了“‘西安事变’是共产党的阴谋”、“共产党要把西安造成马德里”的说法,指出:“这种说法完全不合事实。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事实,已经证明这些说法,完全臆测,有些则是恶意的造谣。”
王安娜就和史沫特莱住一个窑洞。
当天傍晚,同斯诺一道加入红军行列的美国医生马海德最早来看望她;看来,这中国式的姓名和红军制服对他都很合适。马海德把自己的住处腾给了列夫,自己挤到李德的窑洞里去了。
王安娜也听人说过李德这个谜一样的人物。她知道,他也是德国人,已和红军一起生活了数年。他是参加过传奇式长征的极少的外国人。知道他的德国名字奥托·布劳恩的人很少。他受共产国际的派遣,到达江西苏区。由于他固执地过分地强求采用西欧式的正规作战方法,结果打了败仗,使红军受到重大损失。到延安后,李德被免除重要职务,改任别的工作。李德住的窑洞,在延安可以算得上是居住条件最好的一处。窑洞的门口,悬着一张挡风尘的毛毡,盛夏时就换上竹帘。炕烧得很热,李德就坐在炕上,靠着一张矮矮的小炕桌,接待王安娜他们。
有几次,他们都是过了深夜12点,才沿着陡峭的下坡路回家。
“我们好像还是在上海或柏林,而不是在延安,”史沫特莱突然有所感悟,“在农民出身的军队所在地生活,是极为严肃的。我们两个男人、两个妇女夜里聚在一起,喝茶甚至喝酒,让那个在李德的窑洞前等候、给我们传令的小兵看到了,会怎么说呢?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吧?”
几个外国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