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上午,与会者接着再议。开会前,受到抵制的张国焘仍存一念,试图以个别谈话来改变决定。他第一个找大炮一样的李立三,心想他的“炮口”一转,会把别人也轰转向。可是不论张国焘怎样磨破嘴皮,李立三还是李立三,立场没有丝毫改变。他的语气总是环绕“来不及阻止了,也来不及有任何改变了”,不能停止暴动。
张国焘感到自己是那样精疲力竭而又孤立无援,他的内心便情不自禁地渴望安宁。然而他决不肯放下自己的立场,于是他又不安躁动起来。
张国焘又提起昨天的话题:“贺龙领导不合适,应该换成我们自己人。”
“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李立三不得不耐着性子,“贺龙现在是决心追随中共一块干,我们不能令他失望;我们与贺龙也已信誓旦旦,在形势上说彼此都已骑上虎背,在决心上说彼此都已表示破釜沉舟;任何改变都易引起严重的误解……”周恩来也补充说:“贺龙决心参加暴动,并且秘密征得他部下各师长的一致同意,整个暴动计划和发动时间,他们都已知道了,因此不好再改变了。”
张国焘还在噜嗦:“把时间往后推迟一下,把握不更大了?”
李立三戗了他一句:“昨天我不是已经说了吗,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太多,夜长梦多,这是很要命的事!”
“这个事情你不要怀疑了。”周恩来对张国焘说,“获知暴动机密的人,除了中共的重要干部外,还有张曙时等十多位国民党左派人物,以及贺龙部的重要将领。秘密已经无法保持或者掩盖,甚至有些行动已经来不及停止了。”
这时传来张发奎要来南昌的消息,不但张发奎来,汪精卫也要来,而且孙科也来。他们一来,暴动便不可收拾,所以一切都再无讨论的必要,只有三个字:立即干!当时决定修改一下暴动宣言。谭平山对张国焘说:“今天午后就要,你快点。”
张国焘还是四平八稳:“要今晚才能弄好。”
谭平山瞪了他一眼:“要是这样就不必修改了!”
“不不,还是大家斟酌一下,我来改。”
谭平山把原稿往桌上一掷,怒指张国焘:“为什么宣言非你改不可?难道你想操纵这次暴动吗?”
“这是什么话?”张国焘面红耳赤,“我不管这宣言了,你们哪位去改吧!”周恩来保持着他以往的冷静:“回头还是我来改吧。现在着重研究一下对待张发奎的态度,以及暴动的确切日期。”
张国焘还是老话:“张发奎不是蒋介石,而且有实力,还是与他保持表面上的友好态度,打电报给他,派人和他办点外交,取得他的支持,这样不是可以救出那些还没到达南昌的张部中我们的同志吗?”
周恩来答道:“张发奎受汪精卫影响很深,根本不会同意我党的暴动计划。我们党应该站在领导地位,独立领导武装斗争,不能依靠军阀张发奎。”
暴动日期开始定在31日晚、张发奎到来之前。
后经周恩来与叶挺、贺龙等军事领导人商量,起义时间改在8月1日凌晨4时。
这时,张发奎还在庐山静坐,有时也与同僚推推牌九,品茗赏景。层层细雾时常隔断他望山下的视线,却隔不断他打探共产党行踪的耳目。他与汪精卫携手反共已成定局;限令叶、贺撤回九江的十二道金牌已发;缉捕共产党分子的手令已经下达;在二方面军中实行“清共”也已公开化,夺取叶、贺兵权亦不过指日可待、找个机会而已。那么,还有什么不如意,或者说还有什么疏漏不成?
他在屋里溜达着,背着手抽烟。汪精卫就在不远的小楼里,他决定立即去找他。一掀门帘,屋里都是人,甚至包括他手下的人,他顿时不悦起来。看到长官那刀一样的目光,识相的部下立即告退,这时张发奎脸上才露出笑容,或者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
“诸位!”张发奎蓦地提高了嗓门,“如果我们还坐在这里等候叶、贺前来受降的话,那我们就跟山下那些拱竹笋的猪一样笨!我的话你们信不信?”
在座的人包括汪精卫都摸不着头脑,大家面面相觑,每个人仿佛都在期待别人回答,突然,大家似乎像接到什么号令似的一齐把视线转移到汪精卫身上。
情急中的汪精卫倒是猜中了张发奎的心思:“你是说共产党可能要采取什么行动?我们应有所防范?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是这样。”没等张发奎回答,众人都嚷了起来。
张发奎卖完了关子,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坐下悠闲地吸烟,让人再次难以捉摸。待众人都盯着他一人的时候,他才说开:“我今天一大早就给他们(叶、贺)打了电报,邀他们上山开军事会议,他们不敢来呀。限他们立即将部队开回九江去,以便东征,仍然没有动静。这就是说他们铁了心要作乱。我现在再给他们打一份电报,就说我8月1日到南昌,看他们再做何推辞!如胆敢违抗军令,我就地采取制裁,也算是仁至义尽。”
军事上仰仗张发奎的汪精卫几天不出门,面色有些苍白,目光游移,沉默了半晌,大热天甚至打了个寒噤:“想不到共产党和我们玩起刀枪,一切有劳张老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