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晨一个人来到医院,单独和容帆见了面,显得有点神秘。
“容帆,我的病怎么样了?”她很冷静地问。
容面色凝重,“我劝过你早点接受治疗,现在……”
“是不是更严重了?”
“是,不过只要有一线生机,我是不会放弃我的病人的,你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对吗,阿姨?”
“我清楚自己的病,是不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有什么事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吧!骁音和我才刚刚相认,让他们亲耳听到关于母亲的死期不是更残忍吗?我不想让爱我的人为我担心,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既然走向死亡的是我,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面对?”
容帆那么为难地看着她,他从未如此无措过,“我该怎么做?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爸爸知道了一定恨死我,我从没让他失望过。”
“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阿姨没有求过谁,这次就算是阿姨求你了行吗?”
“我倒无所谓,最多被我爸骂一顿,可是你呢?你的病还能拖多久?我是个医生,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朋友病着而什么也不去做吗?我现在有种罪恶感。”
“我答应你,等我一段时间,等我把一切安排好,就接受治疗。”
“好吧!不要太久,我担心你的病撑不了那么久。凌阿姨,你一直没有认骁音,是不是和这病有关?”
“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了,所以提出和叶贤分手,并且告诉思雯,她爸爸在北京。叶贤以为我是为了你爸爸才和他离婚,他和明媚在一起也是为了气我,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想在临终前见见自己的儿子,然后一个人静静地离去,没想到在这里又发生这么多事。我怕自己的病情一天天地恶化,认了骁音反而给他增加更多的麻烦和痛苦,我只想默默地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成长,看着他快乐地生活。”
“你真的太坚强了,我很佩服你这种意志力。”
“人活在这世上一定要学会坚强,还要乐观。人在哭声中降生,又在一片哭声中死亡,那么何不在这有生的日子里微笑着生活呢?”
她的目光中还有憧憬,容帆知道她还有太多的事放不下。
周末,倪骁音和思雯都在雨晨住处,雨晨在厨房里洗水果。
“你们乐队第一本专辑《最初的颜色》找到投资商了没有?”
“我们正在努力。”
“不如让老爸投资啊 !”
“这次我不想靠任何人。”
忽然听到厨房里有什么倒下的声音,他们立即到了厨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雨晨竟然昏倒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思雯大声道。
倪骁音立即抱起妈妈奔下楼去……
外面下着雨,很大很急,思雯扶着昏昏沉沉的雨晨,倪骁音冲进雨中拦车,可是没有一辆停下来,思雯看着倪骁音,又看看妈妈,她哭了。
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事,一家人都不再奢望在一起了,却还要发生这样不幸的事?
倪骁音站在路旁,眼看着一辆辆车从身边经过,却没有一辆肯停下来,溅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已全身湿透,雨水和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流到脖颈,他顾不得那么多,索性冲到街中央,一辆车急驰而来,倪骁音没有躲开……
“骁音……”思雯尖叫着。
倪骁音站在边前,司机紧急刹车,他的胳膊已经被擦伤,流出血来。
“你疯了吗?不想活了?”司机气急了。
倪骁音过去,不由分说打开车门,思雯已扶雨晨过来,三人上了车。
“中心医院,快点!”倪骁音说。
“哎!这个人怎么回事?”司机问。
“还罗嗦!快开车!”倪骁音喊道。
开车了。
“妈妈,你要挺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思雯说着。
“大哥,快点开啊!”倪骁音对司机说。
“这么大雨,很危险的!”
“我不管,我只要我妈没事!她要是出了事我唯你是问!”倪骁音十分不冷静。
司机加快了速度……
容帆从病房出来,表情凝重。
倪骁音、思雯立即问,“我妈妈怎么样?怎么会晕倒的?”
“骁音,你的胳膊伤了,先去包扎一下。”
“我不去,我没事,哥,你告诉我妈妈怎么会晕倒的。”
容帆看他们那样担心,反而更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
“你们跟我来。”容帆说。
医务室里。
容帆把真相告诉了他们,“本来我答应过凌阿姨,替她保守这个秘密,但是作为医生,我真的不能眼看着病人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凌阿姨患的是肾病,严重地讲,是晚期肾癌。”
思雯大惊,“什么?怎么会这样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倪骁音低下头,好像一下子又失去精神支柱,他这样的沉默反而让人更担心。
“她是有意瞒着你们的,她不想你们为她痛苦。”容帆说。
“都怪我,是我的错。哥,还有办法救妈妈吗?”倪骁音问。
“换肾。”容帆回答。
“换我的!”倪骁音和思雯一起说。
“捐肾者与患者在生理指标上要有八样相同才能进行移植手术,而成功率只有一半。”
思雯说,“那就快给我们做检察吧!我们是她的骨肉至亲,一定可以的!”
然而检查结果出来,他们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倪文达得到消息,立即赶到医院,看到容帆,他就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严重的事你们还瞒着我!是不是她这次如果不晕倒,你就打算替她一直隐瞒下去!”他太担心了,对容帆的态度有点粗暴,但是容帆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安慰他,“爸爸,不会有事……”
“你敢说没事吗?你是个医生,说话要负责任!”
“爸,你冷静点,现在我们不要……”
“我不用你告诉我怎么做。”
“好吧!那我带你去看凌阿姨。”
“不用了!”倪文达一个人向里面走去。
容帆站在那里,叹了口气,他感觉压力很大,可是又束手无策。
潘派刚来到这里看到刚才那一幕,容帆打过电话让她来,倪骁音现在很需要她。
“你不要紧吧!刚才倪叔叔也是一直情急,他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潘派安慰道。
容帆笑笑,“没什么,我明白。你去看看骁音吧!”
“你真的没事?”
“骁音现在更需要你。”
倪文达来到病房,倪骁音回头看看爸爸,悄悄地出去了。
雨晨勉强地笑着。
“你是怎么回事?病成这样子还不想让我知道,你把我当什么?”
“文达,你别急……”
“容帆他也真是!竟然也帮你瞒我!”
“不要怪容帆,是我不让他说的,他也很为难,一方面要为我保守秘密,一方面又不想让你们担心,整天面对我又束手无策,与其让大家知道都为我痛苦,还不如他一个人承担,他心里的负担也很重,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倪文达安静下来。
“我们总是把他想得太完美了,以为他从不需要帮助,其实他也是个孩子,一个心高气傲、感情不易外露的孩子。你总是这么粗心,最好的东西都已在你身边,你应该感觉到。”
倪文达点点头,“我会想办法救你,不能就这样让你离开我们。”他来到她的床边。
“我们大家好不容易才能做到现在这么完美的结果,我不会成为你们的一个缺憾。”
“小帆,你回来了。你凌阿姨还好吧!我正想去看她。”雪怡说。
“叶叔叔他们在那儿,放心吧。我回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有人肯为凌阿姨捐肾了。”容帆说。
“真的吗?”倪骁音立即过去抓住容帆的双肩,“太好了!是谁呀?我要当面感谢他。”
文达和雪怡也都站了起来。
容帆说,“你们先不要急,捐肾者并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
“真是难得的好人啊!”雪怡说。
“那什么时候作手术?”文达也迫不及待了。
“如果没什么问题,两天后就可以。”
“太好了,妈妈有救了!爸爸,阿姨,妈妈有救了!大哥,谢谢你!”
看着倪骁音高兴的样子,容帆也笑了。
“这次手术你来做吗?”文达问。
“哦,不是,我后天要出去开会,不过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容帆说。
“手术成功率大不大?”雪怡又问。
“机率是一半,所以我们还是要做多方面的思想准备。”
雪怡有些忧虑。
“不过至少我们还有一半的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啊!”
“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不要放弃。”文达说。
容帆房间的灯一直没有熄,他静静地坐在床头,显得有点孤独,他静静地想了好多事。
倪文达进来。
“爸,还没睡。”
“你也是啊!后天不是要出差吗?怎么不收抬东西?”
“哦,不用急。”
“那天,爸爸错怪了你。”
“没有,我明白你只是太关心凌阿姨。”
倪文达仔细地看着儿子,他好像好久没这样关注他了。
“爸爸,你——怎么了?”
“我们一直认为你太完美了,以为你很坚强,什么事都有可以自己来扛。”倪文达忽然说:“这样反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在大家面前,你扮得那么坚强,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其实我知道谁都有脆弱的时候,别这么委屈自己,爸爸知道你很累。”
“爸爸,谢谢你这么了解我,我还以为两代人之间一定是有代沟的,原来你不仅是我的父亲,也可以做我的朋友。”
“那么,你能把你现在的心情和感受告诉你这个父亲朋友吗?”
“爸爸,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为雨晨捐肾的人是谁。”
“可我们答应替他保密的。”容帆目光闪烁。
“小帆,你是从来不撒谎的。”
“爸爸……”
“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文达看着他问。
容帆沉默。
“知子莫若父,你瞒不过爸爸的。”
“爸爸,我知道你有多关心凌阿姨……她不会有事的……”
“我也关心你啊!你也不能有事知道吗?你们之中,包括骁音、思雯,包括你妈妈,任何一个人有事,我都宁可有事的是我!”
容帆的眼睛湿润了,“我明白,我们都不会有事,爸爸你放心!”他平缓了一下情绪,“这些天我考虑了很多事情,我也很在乎你们的感受,我怕妈妈知道后会很担心,怕骁音知道会接受不了,怕小培知道会很伤心,唯一不担心的就是你,爸爸,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最强大的。”
“孩子,你长大了,爸爸已经老了。”
“不是的爸爸,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小时候,能把我高高举起的父亲,是教我踢足球、学开车的父亲,是一直支持我、鼓励我的父亲,是最坚强、最有力量的父亲……爸,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我不想给你压力,但是你要记着,给我健健康康地从手术室出来!”
容帆含泪看着爸爸,“爸……”父子紧紧拥抱。
门外的雪怡泪流满面。
次日早,雪怡在厨房,很心不在焉,容帆走进来,她都不知道。
“妈,菜焦了……”容帆道。
雪怡立即手忙脚乱地往锅里放水。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哪有?我很好啊!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再去睡一会。”
“妈妈,我给你帮忙。”
“真的吗?你会做这些事吗?”
“会,你儿子是最聪明的。”
雪怡牵强地笑着,“一会我给你凌阿姨褒些汤,你替我带去,哦,不,还是我亲自去吧!”
“妈妈,这些年你太辛苦了。”容帆感慨道,他好像有好多话想说,可是一时又说不出口。
“怎么突然说这些话呀?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再辛苦也没关系。”
容帆眼中含着泪,但他忍住了,“以后多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
“小帆,让妈好好看看你!”雪怡爱抚着他的脸,目光在上面留连着,好像很怕他会消失一样。
“妈你没事吧!”容帆感到母亲的异样。
雪怡的目光转移了,她怕再看下去,她会忍不住,她只是摇摇头。
容帆搂着雪怡的肩,“这段时间我们家发生了很多事,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我明白了你的爱,那种宽容博大的爱,妈妈,我懂你了!”
“你终于可以了解了,妈妈好高兴,爱一个人到了不在乎结果,不在乎回报的时候,你就会宽容他的一切,包括背叛。”
“我理解,我真的理解!”
容帆走后,雪怡的泪水滂沱而下,“雨晨,你把丈夫给了我,我把儿子给了你,如果可以,我宁可得病的是我,宁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