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帆从小培那儿回来,见雨晨和思雯都在,有些惊讶,同时有一种预感,这里终于要发生一些早该发生或者迟早要发生的事情,这正是他一直担心的。
雪怡说,“小帆,今天,我们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容帆看着母亲。
“雪怡,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只是老朋友聚一聚,我已经见过骁音了,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我们不要说那些事好不好?过去的都不要再提了。”雨晨说。
“雨晨,为什么?有时候我都为你们难过,二十年没有见面已经够惨的,现在面对面还不能相认不是更残酷吗?”
思雯也说,“是啊妈妈,我己经等了很久了,就等这一天,骁音也等了很久了,难道你打算逃避一辈子吗?”
“雪怡,是你替我把骁音抚养成人,‘生的站一边,养的大过天’。我对他从未尽过一点责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认他?”雨晨说。
容帆听出眉目,“凌阿姨果然是骁音的亲生母亲。”
倪文达点点头,“思雯,是骁音的孪生姐姐。容帆,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有权知道。”
“为什么是你们?”容帆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都是很尊重的,为什么是你们?”
雪怡说,“小帆,别这么说,这其中有很多事你还不清楚。你首先要接受这个事实,你和骁音感情很好,帮助我们让他接受好吗?”
“妈,你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啊?你为什么还帮他们?连我都接受不了,骁音能接受吗?”
思雯说,“我们也不愿意这样,你觉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我二十年没有爸爸,骁音二十年没有妈妈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我不知道,一个幸福的家庭忽然间出现几个不相干的人,你知道这种感受吗?”容帆变得不再理智和冷静。
“容帆,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无法接受。”雨晨说,“你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妈妈,不允许任何事情危及你的家庭,因为你太重视这一切,太爱这一切。我这么久没有认骁音也有顾虑这些。”
容帆看着她心软了,渐渐恢复了冷静。
“对不起,我今天真是不该来,既然当年己经决定退出,现在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当年己经抛弃骁音,现在又回来找他干什么?能弥补什么,又能挽回什么呢?” 雨晨说,“我们走吧!思雯。”她向门外走去。
大家一起过去拦她,她把门打开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倪骁音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倪骁音一反常态地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意外,他说,“我全都听到了,一切都证实了,我想的没有错,可我真希望是错的。”他看着雨晨,“我那么努力地去争取,你都无动于衷!你不想认我是吗?那就不要相认了,我也不想……不想认你了!”他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刺痛,他知道再多说一句,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他不忍再说了。
“骁音……”雨晨叫着,她好像要晕倒,但她挺住了。
“一个母亲和孩子除了死之外根本就不应该分开,可你却抛弃我二十年不看我一眼。我恨你!”他转身奔出去。
容帆追出去,倪骁音己跨上摩托车绝尘而去,容帆立即开车去追。
倪骁音疯狂地开着,若不是容帆车技好,早就被甩掉。
到了桥边,倪骁音停下,他向着前方高声呐喊,喊得声嘶力竭,歇斯底里。他垂下头,闭上眼睛,已经没有了哭的冲动,也没有哭的力气,只剩下伤心、痛苦和无助。
容帆停下车,在后面看着他,此刻,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而容帆,他又有什么力量再去安慰别人,这个时候,受伤害的不只是骁音一个人。
晚上,容帆一个人回来,很疲惫、很落拓,爸爸在客厅。
“爸爸,骁音不肯回来。”
“算了,让他冷静一下。”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
“也许早点告诉他才是对的。”
“那现在,我可以知道真相了吗?爸爸,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凌阿姨……”
“其实当年,我们是相爱的。”
“那妈妈呢?”
“她和雨晨是最好的朋友。”
“那时妈妈也爱你是吗?”
“但是你妈妈的爱太沉重了,如果失去这份爱,她就会崩溃,我差一点就被感动了。”
“可你更爱凌阿姨。”
“让我意外的是,突然有一天,雨晨和我提出分手,并很快答应了追求她很久的叶贤作女友。”
“为什么?”
“我当时也想不通,只是很气愤,以为她背叛了我,为了报复,我冲动地向你妈妈求婚,很快我们就在一起了,一年后生下你。”
“这事情背后的真相呢?”
“后来我渐渐明白,雨晨离开我是为了友情忍痛割爱。”
“但她爱的仍然是你。”
“知道真相后,我找到雨晨,我们说出许多心里话,勾起从前的感情,我们都难以自控,喝醉之后就发生了关系……”
“那妈妈呢?”
“她知道真相后竟没有怪我们,这使我对她更加愧疚。我知道她心里很痛苦,但我却开始冷落她,让她对我绝望,她却仍然对我那么好,我要动摇了。”
“妈妈太爱你了,你怎么忍心那样伤害她?”
“不久,雨晨却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们想过重新在一起,可都不忍心伤害你妈妈,而且还有你。我们也想过打掉孩子,可没有狠下心。这个时候叶贤出现了,他说他爱雨晨甚至比我深,他可以抛开一切,而且不在乎雨晨怀了我的骨肉。”
“他真的这么执着?”
“是,所以我们四个人的感情纠葛就这样僵迟着,直到思雯和骁音的出生。那时你还不到三岁,他们出生那天你不停地哭,哭得厉害。你妈妈抱着你,却劝我去医院看望雨晨,我去了,没想到你妈妈在家里偷偷地要自杀。叶贤在半路拦住我,说服我回到你妈妈身边,雨晨己答应了他的求婚,并且再也不会见我,我回家后及时地阻止了你的妈妈自杀,我对她的愧疚却更深,而且对雨晨的怨恨也更深,我觉得我在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捉弄。”
“可凌阿姨为什么把骁音留在你身边?”
“毕竟两个孩子是我和她的,她既不能全部推给我和你妈妈来养,也不能让叶贤养别人的孩子,就只有把这姐弟俩分开了。”
“你对她的感情和对妈妈的感情,哪个更深一些?”
文达皱了皱眉,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很难回答是吗?我只希望妈妈付出那么多没有做错。”
容帆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背靠着门,仰起头,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坚强。
倪骁音从家里跑出来,来到乐队,大家都在,乐声震撼,掩盖了他内心的嘶吼。
他掏出那张四人的合影,原来这四个人真的本是一家人,他不明白,她早就知道他就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不早去认他?他的泪滴在相片上,他忽然冲动地要撕掉它,可是又停手了,他不忍心,真的不忍心。
第二天中午倪骁音早就醒了,可一直没起床,其实他几乎一夜没睡。
门开了,倪文达来了。
“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她,这么多年她也想看你、想关心你,对你尽作母亲的责任,但她不可以,她身不由已。”
倪骁音从床上下来,向外走去,倪文达抓住他的手臂,倪骁音回头瞪着爸爸,“既然不能对我负责任就别生下我。”
倪文达放开抓得太紧的手,“不负责任的是我,不是你妈妈。”
“我恨她!我一点也不感激她生下我!”倪骁音激动地说。
“血浓于水啊!”
“是你们先把血变成水的!”倪骁音大声说,心分明在不住地战抖,嘴上却说得那么坚决,泪水分明在不停地流淌,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文达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他的心也很疼很疼,“你不认你妈是吗?那连我也不要认了!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倪骁音怔住了,泪水溢满眼睛。他颤声地说,“爸……”泪水流下来,他感到一瞬间,什么都没了,这一瞬间,他们把彼此都深深地伤害了。
倪文达看着他说,“以前我们吵架的时候 ,你经常问我,为什么生下你。这么多年,我对你是不是真的很差?是不是真的不像一个父亲?至少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不对?”
倪骁音痛苦地摇着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当初我和你妈妈起想过不要你和思雯,可当我们到了医院就犹豫了,医生说可能是一对龙凤胎,他们都在为我们高兴,我们更没理由也不忍心毁掉两个无辜的小生命,你们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啊!当时我突然很想知道,我的孩子是什么样子,像我还是像妈妈,将来长大又会是什么样,会怪我们生他出来吗?但是不管你们会怎么怪我们还是恨我们,我们还是决定让你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并且尽量让你们生活得幸福。也许我们当初这个决定是错的,是吗?”
倪骁音低下头,使额前的头发遮住脸上表情。
倪文达继续说,“我想到过让雪怡做你妈妈,就那样一辈子瞒着你,免得你的心灵留下阴影,可雪怡认为那样对你们都太不公平,而且她一直都想着让你们母子相认,她的用心良苦你懂吗?记得有一次我喝醉了,你来到我房间里,以为我睡着了,你当时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倪骁音睁大眼睛看着爸爸,嘴角抽动,泪水滑了下来。
“你说和我吵架只为引起我的注意,你说我的父爱,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你说我从来不肯听你说……你那晚的话,爸爸一直都记着。”
“不要说了,求求你……”倪骁音脆弱地说,他听不下去了,“给我点时间,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
倪骁音一夜未眠,第二天,潘派一早来这儿陪在他身边。
容帆和楚岩一起来了,潘派看着他们,那是一种求助的眼神。
“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容帆问。
倪骁音沉默。
“你不回去,爸爸也走了,这个家就要散了,你满意了吧!你不把事情弄清楚就怨这个恨那个,你就不能学着宽容一些吗?那是你的亲生母亲啊!你连补偿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吗?”
倪骁音抬头看着他,“补偿?补偿行了童年的感觉吗?”
“你要让她怎么做?”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容帆看见桌子上那张四人合影,“既然这样,你还留着这相片干什么?撕了算了!”他随手撕成四半,扬在倪骁音脸上。
“容帆!”潘派想阻止,已经晚了。
倪骁音仍无动于衷。
容帆只想激起他潜藏的感情。
忽然看见桌子上那条象征母爱的玉坠项链。
容帆拿起玉坠,“这些东西你也不在乎了是不是?连父母都不要了,还会要这个吗?”他向外走去。
倪骁音怔了一下,赶忙追出去,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冲动。
眼看着容帆把它抛进了水池。
倪骁音激动地喊道,“你干什么?那对我很重要的!你太过分了!”
潘派和阿浩等人看着倪骁音,他就要忍不住了,他的感情就要爆发了。
倪骁音竟然走进冰冷的水池,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找那条玉坠项链,可是找不到,他的手指冻得发红,不停地抖着,潘派看不下去了,也淌进水中,阿浩等人也下来帮他找,找了半天,仍一无所获,岸上的容帆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倪骁音抬头看容帆,“你为什么把它扔掉?我找不到了?你扔到哪里去了?”他说着又找起来。
容帆看到他的眼神那么茫然和无助。
“骁音……”容帆叫道。
倪骁音回头,大家都抬起头,容帆手中拿着那条玉坠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