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一些北漂的年轻音乐人怀着梦想在这里旁若无人地歌唱,凌思雯也挤进人群观望。
倪骁音将吉它袋子扔在地上,当街即兴弹起吉它,高声唱起来,瞬间引来大群围观的人,包括城管。
有人开始向吉它袋子上扔些零钱。城管吆喝着、驱赶着。
倪骁音收起吉它,将地上的零钱塞进口袋,在城管及周围人的目光中穿过,坏坏地笑了一下,坐上停在不远处的私家座驾,绝尘而去。
凌思雯赞叹,“太酷了!”
海边,名车,吉它都在不远处。
倪骁音独自站在海边,浪花打湿了脚面,他浑然不觉。
彼岸,有梦。
倪骁音接起电话,“喂,哥……”
容帆不客气的声音,“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车偷开出去了!马上给我回来!”
“知道了。”
夜已深,倪家的灯还在亮着,那偌大的家里,他却觉得只是一个房子而已,他甚至不愿迈进。
那盏灯,暖了眼眸,却暖不了冰凉的心。
倪文达在客厅里还没有睡,正要打电话给倪骁音。
倪骁音悄悄进来,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爸爸。” 他诚慌诚恐的表情让人联想到一个不小心打碎了花瓶的孩子。
“现在都几点了?这么晚回来也不打个电话!”他的训斥一如即往。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的叛逆也一如即往。
倪文达站起来,向倪骁音走来,他的气势令骁音向后退着。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还整天无所事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不为你担心?真不知道是你这做儿子的失败,还是我做父亲的失败!”
“爸爸!你别这样说我好不好?我也是有自尊的!我也想做个好儿子,可你能不能先作一个好父亲?”倪骁音转身奔上楼。
文达回头,雪怡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文达,你这样只会让骁音躲着你,可能以后都不敢回家了。”
“都二十几岁了,你看他整天都干些什么?”
“你知道骁音二十几岁了吗?”
文达想了想,“二十三四岁了吧!”
雪怡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他哥哥容帆才二十三岁,骁音今年二十一!”
进了房间,倪骁音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把刚进来的容雪怡吓了一跳。
容雪怡立即劝慰着,“骁音,别这样!你爸爸也是关心你才骂你。”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我也想让他高兴,可我做什么好像都不对。高中时玩乐器他要阻止,大学时交女朋友他会反对,学漫画他说我不务正业,学摄影他又说我贪玩。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骁音,阿姨明白你心里一直很压抑,很委屈,你爸爸对你的要求的确太高了些,他希望你按他的意志去做,其实那只是一种保护。”雪怡将那些东西摆好,来到倪骁音面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我不懂。”
“他只不过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让你幸福,为你安排了一切,可以让你少走一些弯路,少受一些挫折。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快乐地生活呢?我是一个母亲,所以我理解,等有一天你做了父亲,你也会懂,这真的只是出于一种保护。不要再让他失望了好吗?”
“他就不令我失望吗?他总是嫌我这个儿子给他丢脸。其实我想过,就算我努力做好每件事也没有用的,因为我是他的私生子。我真的很嫉妒哥哥,他很能干,他太优秀了,所以爸爸也更疼他。”
容雪怡坐到他身边,“你哥哥很能干,很多事情做得尽如人意,所以你爸爸喜欢他,爱他,但是你爸爸不会因为你做不成某些事就不爱你了,就算你做得再不好,他一样关注着你,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是无条件的!”
倪骁音垂下头,默默地说,“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乖孩子,但我也不是坏孩子,我有我的想法和做法,我有我的梦想并会为之努力,我不想堕落,我也需要你们的爱和理解。”
容雪怡抚摸着倪骁音的头,“孩子,我们都很爱你,从你们出生的开始,父母就准备着为你们挡风遮雨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说的,她也是一位母亲。我们尽量去理解你所做的事,两代之间的想法差异太了,这需要慢慢来沟通,你也试着接受一下我们的想法好吗?你爸爸的公司正在招聘,你为什么不去那里?或许你们多多接触,才能沟通。”
倪骁音默默地说,“我不想做他的员工,只想做他的儿子。”
雪怡听得有些心痛。
“阿姨,你比我的亲生母亲对我还好,这世上,除了死别,任何生离,都是还不够深爱的借口,可她却不要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雪怡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头,她知道他最需要什么。
清晨的阳光洒满倪家客厅。
倪家,微蓝的格调,宽阔的大厅,格局简单,上下两层的居室,楼上是容帆和倪骁音两兄弟各自的房间,楼下是倪文达与容雪怡的房间。
容帆的房间很简洁,有点办公室的味道,一看就是个工作狂。
容帆是伏在桌子前睡着的,电脑开了一夜,桌上的半杯咖啡早凉了。
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点缀是自己的相架后面那个精致可爱的小瓶子,紫色,不透明,里面装满年少时光美好清纯的记忆……
“我的漂流瓶,我的海岸男孩,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我固守着我仅有的坚持,终究可以守护出天长地久的风景!”清早,小培和思雯都忙碌着洗漱,只有潘派洋洋洒洒地更新着“潘多拉的1001个愿望”的微博。
不禁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的初夏——
她在海边问容帆,“你知道为什么海天相接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相爱了!”
他笑了,他的笑里有一种能够燃烧她的东西。
他承诺,“长大后,我娶你!带你一起去天涯海角!”
闹钟响了,仍在办公桌前沉沉而睡的容帆没有抬头,只伸出一只手去按闹钟,不小心碰倒了那个紫色玻璃瓶,滚向桌下,容帆立即将它接在手心。
倪骁音的手机响个不停,蒙上被子想继续睡,一翻身却不小心滚到了床下。
手机终于不响,楼下的家庭电话又响个不停,不知是被楼上倪骁音砸醒,还是被吵醒的倪文达来到客厅。
倪骁音立即穿着睡衣就奔下楼,“你的电话从凌晨三点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断过!”
倪骁音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爸爸,“六点钟的电话明明是找你的!”
倪文达的妻子容雪怡闻声出来,有些柔弱的女子,一看就是贤妻良母型,她很美,但有点憔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是善解人意。
容雪怡劝阻着,“看你们父子,大清早的吵什么啊?”
倪文达气愤地,“女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也不知道他怎么交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朋友!”
倪骁音小声接了句,“还不是你的遗传!只许爸爸放火,不许儿子点灯!”
倪文达,“你说什么?”
倪骁音拿起一件外衣出去了。
容雪怡对文达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骁音呢?”
“一看到他就烦。”倪文达毫无耐心。
“我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你并不讨厌他,有几次我看见你站在骁音的摇篮前面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微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对他越来越严厉,越来越苛责。其实你的孩子很可爱,为什么你看不到他的优点?他像你一样帅气、有理想、重感情。”
“我根本不想看到他,又怎么会看到他的优点?”
“我知道你重视容帆,但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提到容帆,倪文达表达慈爱了一些,“我们那个宝贝儿子快迟到了,你去叫醒他吧!”
“你去吧!我去做早餐,想吃什么?”
早餐后,雪怡一边为文达打着领带一边察颜观色,文达的心思完全不在她的身上。
倪文达思绪乱飞,这段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更频繁地想起雨晨。
雨晨,雨晨,这个名字,何止现在,这二十年间,何曾从他的记忆里消失片刻?
雪怡看了文达一眼,为什么他总是感觉不到,最懂他的人——是她。
她是聪明的女子,可是再聪明的人,在真爱面前,都会变傻变痴。
她看得穿他的一切,可是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文达,骁音是我们的孩子,我知道,你一看到他就想起另一个人,所以不能好好对待他,今后,你不要再想那么多好吗?骁音就是你和我的孩子!”
文达怔了怔,雪怡总是这么了解他的心思,他为自己刚才的心思惭愧,向雪怡点点头。
雪怡送文达出门,她一直这样目送他离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这样守望着,她觉得他的心一直在别人身上,总有一天,他会不再回来,总有一天,她要把他还给那个人……
“雨晨,你的成全并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快乐,包括你自己。”雪怡喃喃自语,泪光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