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叛变革命之后,于4月18日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统辖苏皖大部和浙江、福建、两广等省,与武汉国民政府相对抗。武汉政府统辖湖北、湖南、江西和河南大部分。南京政府成立之后,对武汉实行经济封锁,尚未有军事冲突。武汉的北伐军配合冯玉祥,攻占郑州开封;蒋介石也进行北伐,占领徐州等地。蒋介石功成名就,又加征战疲劳,向国民政府告假十日,去镇江焦山养息。
蒋介石到了焦山,写了一封亲笔信,嘱咐卫士队长宓熙去上海面交孔夫人宋霭龄。宋霭龄接过信,含笑看过,高兴地对宓熙说:“知道了!总司令约三妹在15日到焦山游玩,好吧!你就住在我这里,等到15日走吧。”这一天正是5月13日。
5月14日下午,宓熙到北火车站,打算预购明天的车票,见着站长,说明来意。站长问道:“你是来接蒋总司令的朋友去镇江的吗?”
宓熙点点头。
“那好。”站长笑容可掬,“不用买票了,我已经预备好了一辆蒋总司令上次坐过的花车,挂在明天上午8点钟开往南京的特别快车的车头后面。你看好不好?”
“当然好啦!”宓熙回来告诉孔夫人。孔夫人告诉一旁的宋美龄,两人相视一笑。孔夫人接着说:“你辛苦了,这里有一张戏票,你今晚去看戏,明天早晨7点半钟上车。”
宓熙接过戏票,下楼去问门房老头:“孔夫人叫我今晚去看戏,我不知道去哪里看?”
老头把戏票拿过来一看,说:“这是天蟾舞台的票子,天蟾舞台在四马路转角,今天的京戏可好呵,是梅兰芳的《天女散花》,你好眼福!”
第二天一早,宋霭龄送宋美龄到达车站,一进站就望见那辆花车。花车的外表与普通车厢一模一样,里面则比较讲究。有宽敞的会客室和舒适的卧室,都铺着洁净的地毯。会客室内摆着沙发和茶几,坐在里面平平稳稳,感觉的震动是轻微的。
下午3时许,火车进入镇江车站,车站上有警察警戒。蒋介石早已等候在站上,他没穿军装,而是换上一套华贵笔挺的西装,戴一顶巴拿马金丝草帽,足蹬白皮鞋,神气十足,背后有一排卫士和公安局长俞子厚。车站站长指挥火车停下。正好花车停在蒋介石的面前,他跨上一步,走进车厢,握住了宋美龄的手。握过手,蒋介石忙把宋美龄的手提包抢在自己手里。他们缓步下车,改乘一辆新式轿车开到江边,换乘小汽艇,直驶焦山。
焦山位于长江中,与南岸象山对峙。焦山如中流砥柱般耸立在滚滚白浪之中,气势雄伟,自古以来即为游览胜地。宋美龄穿了一身缎子裙衣,颜色介于淡紫和蓝灰之间,上面还罩了一件较短的黑色花边织物,系了一条和衣裙同一颜色的带子,带子的长短与黑色罩衣一般长短。山上不多的游人情不自禁地凝神注视她,并赞叹她那简朴而高雅的服饰。蒋介石则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山中的六朝柏、宋槐、明银杏等珍贵古树和华严阁、吸江楼等名胜古迹。
宋美龄兴致极高。她拢了一把卷曲的头发和小巧光亮的发卷,赞叹道:“这里竟如此幽静,它使我想起皮德蒙特留学的日子。那里也这般幽静,我们最喜欢的一种娱乐,是去采集榛子。现在我还能想到那条长长的、尘土飞扬的路,每当星期天下午,我们常常沿着这条路步行到树林里去。有时我们运气好,碰上驾着马车赶上来的好心农夫,让我们坐上车去,还让我们分享他们的午餐,我总是受到人们一些善意的戏弄。你可不知道,这些山民想用这样老掉牙的笑话来唬弄中国小女孩:‘坚果是哪里来的?’显然,我的响亮回答是:‘当然是从树上来的!’他们哄堂大笑起来。”
“那你很爱美国?”蒋介石小心翼翼地走在她的身边,像是要用身体挡住骄阳,以免这朵娇嫩的花朵凋零。透过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了解并满足她内心深处的愿望。
“我爱我住过的地方。”她的眼睛时而目光闪闪,柔和得像丝绒,时而挂着若明若暗摇曳不定的阴影,一半显出天生的高傲,一半又显出漫不经心,使精明的蒋介石一时难以捉摸。她解释着:“有一次,北方学校的一位教授要我描绘北军将领谢尔曼进军南方乔治亚州的情景,我拒绝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一个南方人。”
“是啊。”蒋介石兴奋起来,轻轻握住宋美龄的纤纤细手,“我们的家乡一水相连,应该是我们携起手来,向北方夺取胜利的日子了。你应该做我的助手!”
宋美龄嫣然一笑。政治活动和炽烈的政治热情,已经成为这朵未名之花的露水。她的特殊家庭使她的这种天赋得以发展。她姐夫的地位以及中国社会的血腥动乱,为她开辟了一个广阔的、动荡不定的、严酷的驰骋疆场,而这正是她的天性所向往的东西。
然而,五年了,她与蒋介石保持着联系,却始终没有表明对婚姻的态度。其实,时机已经成熟,她不过在寻找一个最体面的场合,以便与她的留美男友刘纪文好聚好散。
一晃十天。蒋介石带着卫士排回南京,仍叫宓熙和一位中年老妈子送宋美龄回上海。
星期六中午。南京。
丁家花园里支了一张桌子,桌子旁撑着一把太阳伞。穿着围裙的侍从急急忙忙,端来了午饭。
他回想过去,想起与宋美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暗中来往的日子以及这次出游。啊!她多有意思!感情奔放,不像陈洁如那样,总是婆婆妈妈……他想到他自己头顶秃了,便把后面的头发往前梳,肚子大了,便拼命往回收,努力在宋美龄面前表现“童男子”的模样,不觉格格笑出了声。
参谋处长陈焯悄声进来,惊扰了他的春梦。“先生,”不知为什么和从何时起,蒋介石周围的人都这样称呼他,而他也乐于接受,“你叫我去送的信,无法送到了。”
“为什么?”
“据可靠情报,蒋先云已在河南阵亡。”陈焯把蒋介石的亲笔信交还。
蒋介石叹了一口气,把信撕成碎片,扔在桌子底下,眼里似乎还有泪水跑动:“我又失去了一个好学生。我同蒋先云犹如父子之亲,兄弟之义。他的死,是共产党害了他!”
他离开太阳伞,在绿色的草坪上踱来踱去,强烈的光线照着他青筋毕露的额角。他掏出手绢擦着头上的汗,也顺势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眶。
“陈赓还在不在武汉?”蒋介石问。
“已经跟着周恩来去了南昌……”
“他政治上糊涂,总不听我的劝告。”蒋介石稍一思索,正言道,“你去通知政府要员,我要召开会议,停止北伐,立即带兵攻打武汉!”
中央党部,政府要员坐满一屋。
蒋介石说完进攻武汉汪精卫政府的意见后,响起一片呼应声。
参谋长白崇禧紧皱眉头,长吁一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汪兆铭还是反共至上,我们理应与其和解,继续北伐大业……”
蒋介石冲动地揪下汗津津的白色手套,摔到红木桌子上:“汪兆铭名义上反共,实则要坚持其正统地位,不把南京国民政府看在眼里,我们只有以武力相逼,否则没有出路!”
“太子派”头目孙科缓缓站起,轻声慢语地说:“蒋先生也未免太目空一切、骄傲自大了吧!这样大的事竟要一人做主,专横自恣,我看你出国去休息一段时间吧。”
古应芬、邹鲁频频点头。
张静江拍了一下轮椅把,不胜惊讶:“北伐尚未成功,正在准备继续进行,需要团结一致,蒋先生怎么可以离开总司令职位呢?”
吴稚晖、李石曾等随声附和。
白崇禧依然笑容可掬:“为了团结本党,顾全大局计,总司令暂时离开一下也好。”
蒋介石把面前的一杯清茶推到一边,激动得两眼发红:“这样,我就走开,让你们去和好好了。”
他用一种悲怆的神情,注视着何应钦,何应钦一抬眼,又慌忙埋下头,默不作声。蒋介石又环视了一圈,眼睛瞪得老大,可是没有人响应。
蒋介石忿然地拾起手套,转身走出门去。
蒋介石回到丁家花园。仍然坐在桌子的一端,背朝着大门。女佣人又拿来一瓶白水放在桌子上,蒋介石对她打了一个手势,她就退到屋里去了。
“贺衷寒来了,他要见你。”副官来报。
“叫他进来。”
贺衷寒在草地旁的砖牙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抻了抻短袖衫,慢慢走近。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蒋介石对他说,同时用目光闪电似地审视了他一遍。
贺衷寒搬一把椅子坐在一旁,讲起他提前回国的原因。他不说被遣送,而是说国内形势变化,苏联当然不能容忍我们这些思想上一贯反苏反共的人继续留学;我们获得早日回国也是幸事。
“在苏联感觉怎样?”
贺衷寒摇了摇头:“苏俄革命已有七八年之久了,而社会上还有乞丐以及抢面包的儿童和娼妓盗窃之类;特别是当我们参加野营演习时,在农村见到的农民生活相当苦,他们吃的是黑面包,甚至不得一饱……”
蒋介石点点头:“我看这是共产的结果!”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眼睛却盯着台布,“我现在无官一身轻,该休息了。过几天我就回浙江老家……”
“校长不应该让位!”贺衷寒喊了起来,同时挺起胸膛,扬起头,两眼射出亮光。
“休息休息也好,可以去日本看看老朋友。”
“校长,无论你走到哪里,学生永远跟随你!”
蒋介石站起来,双手抄在背后,微闭双眼。他那永远叫人捉摸不定的神秘的脸上,突然闪现高兴的神情:“有你这样忠诚的学生,我蒋中正回天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