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溜了,但不承认是逃命,他要在保命的前提下设法把廷奇扳倒。他有信心,因为他相信先王决不会把王位交给他廷奇,和廷奇相比,在所有舍把中,他野大松才是王爷最器重的人呢!王爷的心腹,除了贺世恩就是他了。所以,他不相信廷奇能把王位坐稳,他虽握了兵权,却没握住人心。宫中谁也不会真的为他卖命。当时,他就在心中狠狠地骂了起来:狗日的廷奇,别高兴得太早了!你阴谋得逞,篡位成功,那是因为被你钻了空子,那是因为西后一心追杀六王子去了,忘了注意你了。螳螂捕蝉时,被你这黄雀趁了机。你要知道,鹬蚌相争,还有渔翁在啊!鹿死谁手,容阳的王位终由谁坐,如今还谁也别想定下来。我一定要你步一步西后大哥俾的后尘,也来个乐极生悲祸从天降,措手不及艳梦一场。
溜出洞宫后,他立即向山上奔去。总觉后面跟着追兵,当确信没有追兵跟来时,竟连自己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这时他才忽然问自己,到底要到何方去呢?到底怎么才能把廷奇扳倒呢?想着想着便想到了麻旺寨。对,去找奴奇,如果他知道了容阳王宫的内情,一定会马上告知柘溪王宫,向达常多年窥视容阳,早有吞并容阳之念,这不就是他出兵的时机吗?柘溪兵强马壮,勇将如云,一旦出兵,廷奇必倒,夺下虎钮金印。有了虎钮金印,便可借助朝廷之力了。朝廷一出面,他向达常王爷也得败在我手下。那么,不但容阳是我野大松的,柘溪也得由我野大松掌握了。
他觉得这计划实在太妙了,于是来到了麻旺寨上。奴奇是他的老熟人,年轻时同在王宫干过事。后来,奴奇与柘溪峒主向达常拉上了山头,闹开了分裂,在那场大分裂中,他野大松是静观动静的中立人物,而廷奇却是双方交战的主要战将,因此,与奴奇结下了深仇。
奴奇并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同样把他当探子招待。但听野大松陈述了来意后,忽又对他大为优待了一番。设家宴、饮美酒、叙旧情。第二天,亲自带他来柘溪见向达常王爷。
这时,向达常王爷正在与女儿向锦商讨六王子之事。在向锦以死相逼、以情相求、以理相论、以前途相劝说下,向达常的心终于渐渐向女儿倾去。他细想,是呀!江山万年,人生几何?自己闹了半辈子独立,结果当了个不被朝廷认可的王爷。即使女儿真当了女王,不也是不被朝廷认可吗?此事倒小,而遭周围土司笑骂,遭万民指责就更难受了。他已被这样笑骂这样指责了十几年,又让女儿再在笑骂指责中去称王称霸吗?女儿之后还有儿女,子子孙孙地笑骂指责下去。不成了千秋公罪吗?而六王子的远大理想,不仅是他可望而不可即,就连田麦什秀王爷也可望不可及啊!如此有识之士,不但女儿对他五体投地,他也佩服不已。如果容阳柘溪能由他和锦儿掌控,可算万民有福了。那么,锦儿也将像田麦什秀之母那样,被皇上封个夫人。这不就是我向达常的荣耀吗?后生可畏,老朽该让,新陈代谢,天之定理,若真要作一代枭雄,受万代颂称,就该识时务了。
向达常正要向女儿表态作准时,只听家奴来报:
“启禀王爷,奴奇寨主求见!”
向达常一惊,他来为何?六王子明明是他抓来的探子,为何谎说是他贤侄?而且还准备纳为女婿。在我锦儿完婚的第二天突然进宫来,莫非是来戳我疼处?揭我的底?于是对奴仆道:“请他宫中稍候!”
向锦也觉蹊跷,父王话音刚落,她便说:“父王------”
向达常忙一扬手打断了她的话,说“锦儿,六王子之事就说到这里吧!父王一定三思而行,妥善解决,不会使你失望的,现在你回去吧!”
“父王,女儿总觉得奴奇这人有点骄奢淫逸、妄自尊大、目中无人,尤其是居功自傲。此来该不会抓了女儿与六王子成亲的把柄,向父王兴师问罪?”
向达常再次扬了扬手:“快回去吧,此人近来是有点恃才傲物,但还不至于这样吧!”
向锦走了几步忽又回头说:“父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要当心才是。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和难办的事,马上推说身体不适,叫女儿来抵挡一阵子吧!”
“你快回去吧!”
向锦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回织女洞去了。
向达常来到宫中,奴奇早已等在那里。
他从不在王爷面前下跪,最多称一声王爷千岁。今天当然也一样。不过,一见他那满脸得意之笑,向达常便知道他一定是来报喜而不是兴师问罪。向达常也高兴地笑了笑,在王位上坐下,说:“奴奇寨主,看你一脸高兴,又这么早来宫,一定是有好消息禀报吧!”
“对!”奴奇笑道:“这回真让你给猜中了。工爷,请快下旨出兵攻打容阳吧!容阳王宫出事了,田麦什秀被西后用毒酒毒死,要立大哥俾为王,并到处追杀六王子,可就在大哥俾得不到虎钮金印仓促登基时,王位竟又被总兵廷奇夺去了。廷奇得到了虎钮金印,坐了王位,但众心不向,这可是个大好时机啊!如在此时出兵,定胜不疑。到时候,王爷你就可稳坐帅府洞宫,我就可代王爷坐镇柘溪了。”
“哦!”向达常叹了这一声,忽又沉默了,心里说:“我坐帅府洞宫,你坐柘溪?到时候,你不是又要搞分裂闹独立吗,你急于攻打容阳的目的竟然是要坐镇柘溪!可你知道吗?你得到的消息我已先知道了。而且我已决定不攻打容阳了。”想到这里,他说:“此消息可靠吗?”
“王爷,绝对可靠,而且我把报告这消息的人都带来了呢!”
“谁?”
“容阳王宫总管野大松。他本是来向我们求援的,他说廷奇篡夺王位,所以要借我们的兵讨伐他。”
“那么说,他还是正义之举了?”
“王爷。”奴奇有些急躁了,“什么正义不正义?我们来个乘虚而入吧!你我不是早有吞并容阳之念吗?”
向达常犹豫了一下说:“不行,容阳与我柘溪本是同一先王创下的江山,只是现在分灶吃饭了,可我们得承认容阳与柘溪仍是同一块骨肉,我们不能吃自身的肉,他们宫内出了哗变,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如果我们乘虚而入,将会遭到其他土司的指责和侮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者,必败也!”
“王爷!”奴奇站了起来。“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了,简直叫我不能理解!难道你不想当一个真正的王爷了?”
“此话怎讲?”
“因为只有坐进帅府王宫,得到虎钮金印,才能上对朝廷下对臣民百姓,名正言顺。恕我直言,像你这样的王爷,我奴奇也可在麻旺寨自立一个。”
“好吧!那你就出兵吧!”向达常终于生气了。“不过你别打我柘溪的旗帜。”
见向达常一生气,奴奇让步了。因为他觉得暂时还得罪不起这位王爷,他麻旺寨的确可以出兵,但他又必须保存实力,万一出兵失利,岂不连这寨主的位子都难保了吗?于是他说:“王爷,你是怕公开出兵遭人指责?那么我们可以转点弯子,给野大松借兵,让他去打,他是容阳重臣,他们自己打自己可不关我们的事了吧!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后,我们就来坐收渔利。”
“怎么个收法?”
“这不是很简单吗?我柘溪借给他精兵良将,准叫野大松取胜。野大松一旦得胜。兵就得还给我们了。兵一还他还有什么呢?而且恶战中必有损兵折将,而且我们不会无偿地借给他那么多兵。到时候不是可以向他索要一笔巨资吗?他有还的吗?没有钱还,就割地盘给我们吧。只要以巨资相逼,他就会走投无路,同时还会担心我们出兵索债。所以就不得不投靠我们了。”
如果单从柘溪着想,向达常觉得此话的确很有道理。于是不想再反对了,再反对就势必过分。而且从个人私情上说,奴奇为他的柘溪独立的确立了汗马功劳。同时,他与他还是表亲关系。他说:“那么,还是由你借兵给野大松吧,既然容阳王宫是如此情况,你也就无需镇守麻旺寨了。”
“王爷!为了借兵得胜,还是动用王宫的兵最为保险,精兵良将都在王宫,我麻旺寨虽有兵勇七百,可都是老兵老将啊!”
这就使向达常难办了,因为他窥视出奴奇不但有吞并容阳之念,还有夺取柘溪王宫之欲。王宫一旦借兵于野大松,必然出现一时空虚,万一在这时候,奴奇来个翻脸无情,他这王宫还靠得住吗?他这个本很窝囊的王爷不就成了败寇一个吗?锦儿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他忽然觉得很重要了。
奴奇又说:“王爷,借兵之事就这么定了吧,要不要叫野大松与王爷直接交淡?”
“好吧,请他下午来吧!现在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午时过后,奴奇领着野大松来到了王宫,可是王爷不在,坐在宫中等候的竟是向锦!向达常早已对宫内宫外吹过风,因身体欠佳,女儿向锦可暂做他的代言人。
奴奇很恼火,但也无可奈何。
向锦处事很有分寸,极为得体。她知道会有人不服,而且父王井未宣布她是王位袭承人,所以每次单独在宫中理事时,总都坐得离王位远远的。而且与宫中要员商讨事务时十分谦虚,总是先征求对方意见,然后才谈自己的看法。中午用餐时,父王把奴奇此来之意告诉了她,她便劝父王回避,代父王挡挡。她还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就是进宫理事时从不带丫环奴仆。
见奴奇和野大松一进宫,向锦连忙离坐打招呼,然后请他们坐下。之后亲手倒茶递给他们。野大松一边接茶两目竟情不自禁地停在了姑娘的脸上,心里说:“真是天外有天啊!在容阳,他总觉得年轻时的东后是最美的女人,想不到还有比东后年轻时更美的女人。”
向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然后在他们的对面坐下。这样一坐,那宽大显眼的王位,反而像被扔在黑角落里了,向锦说:“实在对不起,父王因身体不适,卧床休息了。就吩咐姑娘我来代为处理一下未尽事宜。请问,这位就是容阳的总管野大人吧?”
野大松连忙起身:“在下正是。”
“好!”向锦伸出玉手,向下弯了弯:“请坐吧!野大人来此借兵,可有王令?”
“启禀姑娘,因先王己逝,故尔没有王令。”
“可有虎钮金印作凭?”
“也没有,正因为虎钮金印被廷奇窃去夺了王位,所以才来贵宫借兵,意在推翻逆贼的非法统治。”
“哦!”向锦轻叹了一声。“那么,请问野总管,田麦什秀王爷是因何而逝了?”
“先王乃西后酒中下药,中毒身亡。”
“那么,西后为何不坐王位呢?”
“启禀姑娘,西后毒死王爷是为了立其子大哥俾为王,可就在大哥俾仓促登基之际,逆贼廷奇盗得虎钮金印,捷足先登了。”
“哦!真有这种怪事吗?”向锦露出了笑容。“这可是古今奇闻啊!”
“启禀姑娘,在下不敢有半句谎言,的确如此。”
“这我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怪却也在情理之中啊!那么,本姑娘再求教野总管一句,你来借兵是为了帮助谁呢?”
“这------”野大松结舌了。
“哈哈!”向锦忽然轻笑了一声,那脆如银铃的声音立刻使宫内活跃起来了。
“姑娘”’野大松慌忙跪下。“在下前来向贵宫求助,的确是正义之行,只要能推翻逆贼廷奇,谁坐王位都可行。”
“哈哈------”向锦又笑了,笑露了白齿。“野总管,目的不明确,本宫不敢借兵于你啊!奴奇寨主,这样借兵你同意吗?”
奴奇在心里暗自骂道:好你个破屁股!竟然坏了我的大事!我真不该将那个美貌少年让给你快活!但脸上却挂起了笑容,说“姑娘,依本寨主之见,借兵未尝不可?去邪扶正,乃天之公理。管他们谁又当王爷,不行的王爷,我们可再借兵帮忙推翻嘛!”
“奴奇寨主!”向锦收去笑容:“你是带兵老将,一定比我更知养兵的用处。养兵的目的是为了限制战争,消火战争啊!我柘溪的数千兵将,是专门帮人打仗的吗?那么,我柘溪不就成了侵人之帮称霸之地了?”
“向锦姑娘!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奴奇发火了。
向锦可没怕,仍然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说:“奴奇寨主,我这是在说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谁都一样啊!”说着又望着了野大松。“野总管,请你回去转告那位派你前来借兵之人,就说我柘溪闹独立己既成事实,但仍是容阳先王创下的江山,所以仍在遵循先王的安邦之道。乃是正义之邦、友谊之邻、和平之土,决不盲目出兵.更不愿干那种助疯狗咬狂犬,帮贼寇抓强盗,跟妖魔打鬼怪之事!如果宫中推举出了众心归向的正义之士为头领,我们也是愿意提供援助的。扶正压邪乃替天行道之理嘛!怎会袖手旁观?”
奴奇猛地站起身,拉了野大松便走,走到门边忽然回头说:“小黄毛丫头!¨王爷未死,你就独揽大权,一手遮天,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想想吧!”
向锦则不怒也不恼地笑道:“多谢寨主提醒,小女子一定记住。恕不远送,请自己慢慢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