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山座落在小河村南面,山体俊秀,绿树成荫。山谷里有一个月亮湖,湖水青碧,水中没有杂草悬浮,水底没有淤泥青苔,站在湖边,一眼就能看到数米之深平铺湖底的白色的鹅卵石。湖的颜色,随光而变,早上幽幽如碧玉,中午盈盈如蓝宝石,晚上又静静如绿绸缎。
老板是无意中来到月亮山的。市场低迷,他的事业遇到发展瓶颈,无论他怎么左冲右突,都闯不出泥潭,于是他给自己放了假,开着车到处散心。正是秋天,月亮山层林尽染,月亮谷湖光山色,老板蹲在湖边,双手捧起湖水,指间哗啦啦落下一串白珍珠,他张开嘴,喉间滑过缕缕甘甜。老板眼睛一亮,好一个山中九寨啊。
老板找到村主任,眉头不皱一下,给出一千万,他要这座山和这片湖。一千万元是什么概念?在这个人均收入一年才一千多元的村里,惊雷不一定能惊死人,一千万绝对会吓死人。
村主任却端坐屋中,眉头也不皱一下,这里哪座山你随便挑,月亮山不行。
老板是大老板,大老板有大能量,他一回头就给市长打了电话。市长就打电话给县长。县长一个电话将乡长叫到办公室,乡长弯着腰对老板说,您不知道,月亮山是小河村人心中的神啊,当年日寇入侵,村里的妇女姑娘全躲到月亮山上避难,日寇看着眼前这座并不很高并不很深的山,狞笑着上了山。日本人一出发,山上就起了大雾,雾气蒙蒙雾气滚滚,跟在后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人,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影。日本人吓坏了,只好撤下山来,想等午时雾退才去搜山。想不到,这场大雾一直持续到三天后日本人撤兵。从此,这座山就成了村民心中的神山,他们怎么可能将神山给卖了呢?老板没再说话,若有所思。
老板再来月亮山,和一群作家、记者。老板热情洋溢:第一次看到养在深闺人不识的月亮山月亮湖,它出尘绝世的美就袭击了我,我的心里涌动着不可抑止的激情,所以喜不自禁地急不可耐地想将它的淳朴它的秀美呈献给大家。
小河村的月亮山一夜扬名。省、市、县各电视、报纸对其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
人们休闲休假,多了一个好去处。月亮山热闹起来了,摄影协会的人来了,户外组织的人来了,游泳协会的人来了,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来了……来人观赏了月亮山,浏览了月亮湖,就涌入村子收购村民家养的鸡鸭猪肉,月亮山上的蕨菜野菜、蘑菇红茹,月亮湖里的奇石怪石,甚至山上的树根树叶蝴蝶飞虫也受到抢购。
小河村的人们迅速富了起来。
人们一批批地来。
人们一拨拨地走。
就有人走到了月亮山南的山,走到月亮湖西的湖,于是月亮山南就有了一个采石场,月亮湖西就有了一个水电站。
两年之后,有人要投资月亮山,村主任陪同。
那人背着手,爬上月亮山,山上的土已被层层翻过。那人摇摇头,来到月亮湖,月亮湖已变成了一个唇形的绿水沟,旁边堆着一堆堆沙子,似麻脸上的一个大嘴巴。那人摇着头慢慢绕着湖走,路早坏了,到处散乱着垃圾黄土。
村主任弯着腰说,您看怎样?那人伸出一只手,张开五个指头。五百万,村主任软软地说,太低了吧?那人皱着眉,转身。村主任忙说,行,就按你说的办。
月亮山南的采石场不知何故停止了采石,月亮湖西的水电站不知何时停止了发电,月亮山与月亮湖却很快被围了起来,里面建了好多幢别墅。每个周末,路虎猎豹宝马奔驰陆续开过小河村,直奔月亮湖,有眼尖的村民,就看到了车上坐着的电视里面的某个明星或某个官员。
秋天的时候,别墅区剪彩,村民认出,开发商就是当年来月亮湖的那个老板,比起当年,他胖了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