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即将来临,带着一丝寂静。
太阳最后的余晖洒在西部罗潘矿山的山顶上,这里崎岖陡峭,很难看见高大的植物,偶尔能有几只山羚羊在岩石间跳跃,一旦看到人类就会远远避开。罗潘矿山在古松村的北边,属于特罗克山脉,这片高耸的山脉是黎利尔地区的天然屏障,挡住了山脉北方埋骨之地的阴冷瘴气和无名野兽。矿山是大陆重要的矿石出产地,同时也是罗潘公爵最大的钱袋。
古松村则是黎利尔西边的一个普通村庄,位于西部罗盘矿山的山脚处,诺顿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教士,同时也可以说是大陆上最不被人尊敬的教士了,在傍晚的时候他从不待在教堂,而是跑去酒馆里喝酒,然后对着村民们胡言乱语。人们常常笑话他是酒鬼教士,因为他总是喜欢在醉酒后说着诺亚人的使命,或者是来自原大陆的威胁之类的话,可惜村民们只关心农作物的长势和第二天的天气,最多再谈论谈论贵族们的风流韵事。
天色灰暗,就算是再辛苦的工人此时都应该回到了家,坐在餐桌前和家人吃上热气腾腾的晚餐。而诺顿则站在一块岩石上,擦了擦头上的汗,盛夏虽然早已远去,但是裸露的矿山一向以它的燥热而著名。
诺顿背着一个大行李包,年近四十的他已经走了不少的山路,累得气喘吁吁。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周围一片空白,这里是罗盘矿山最偏僻的地方,没有旷工,没有猎人,甚至连只鸟影都没有看到,他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了一个指南针,这个指南针有三个长短不一的针头,都在滴溜溜地乱转。
“女神在上!这该死的指针能不能准一点?”诺顿晃了晃指南针,又用力敲了敲,过了好一会儿,三个指针的转速终于开始慢了下来,最后逐渐停留在同一个方向上。诺顿顺着指针望去,不远处有一片树林。昏暗而又阴森。
“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恶魔的巢穴!”诺顿嘟囔了一句,然后握紧了指南针,向那片树林走去。十几分钟之后,他终于走到了这片看起来很近的树林。直到这里他才看清这是一片黑榉木林。“这是邪恶的颜色,女神在上,看来我的预感是有缘由的!”诺顿在心里默默想着。
一走进树林,诺顿就感到了与站在岩石上时不一样的阴冷和寂静,空气中隐隐约约有着一丝腐烂的味道,诺顿用力嗅了嗅,却没有发现什么。看来自己平常不应该喝那么多酒,诺顿心想,鼻子都不灵了。他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泛着寒光,这是他出发之前特地去买的,匕首冰冷的触感给他增添了不少勇气,他小心翼翼地往树林内部走着,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呱!”几米外的一片树丛后面突然冲出了好几只肥大的乌鸦,诺顿收到了惊吓,往后退了几步。它们飞到了树枝上,稳稳地站在上面,虽然天色已黑,几乎看不清楚,但是诺顿可以感觉到着这几只食肉的飞禽正在盯着他。他决定吓唬它们一下。于是他从地上抓起几个石子,用力朝乌鸦们砸了过去,一个也没有砸中,不过这些黑鸟倒确实飞走了,没有找诺顿的麻烦。诺顿看着它们飞远,然后弯着腰慢慢走到了那片树丛前,轻轻拨开了树丛。
“哦,女神在上……”诺顿愣在了那里,喃喃说道。
树丛后面的一处空地上,有好几条人类的胳膊和大腿,还有几个人头血肉模糊地散落在草地上,难以看出长相。诺顿手中的匕首和指南针都掉在了地上,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咚的声响,指南针的针头正在疯狂地乱转着。
……
……
奥杜维斯·罗潘公爵正站在窗台前看着楼下,几个女仆正在打扫花园,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被剪去的郁金香枯叶,一言不发。他有着高大的身材和强健的身躯,淡蓝色的瞳孔和剑眉威严而又不失温和,一看便知他年轻时是一个美男子。
罗潘是诺亚人中最尊贵的姓氏之一,拥有世袭的公爵爵位和一座堪比王城的城堡作为私人领地,就位于特罗克山下。此外他还是黎利尔地区的最高长官,掌握军政大权。这块土地四面环山,面积接近大半个索德里兹半岛。西南面是格威奥森林,那里是与世隔绝的精灵族领地。这里与新月王国唯一相通的路径就只有东南面穿过风之草原的一条商路,所以黎利尔简直可以算是公爵大人的私人王国。
公爵大人就这样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他身后的两个仆人都低着头,又都在用眼角偷瞄公爵大人,以防他突然提什么要求。这会儿正是午后时分,但是会客厅里的壁炉空空如也,除了公爵大人正对着的窗户和桌上仅有的一只蜡烛,偌大的大厅里再没有其它的光源,显得压抑而且冰冷,就如同公爵大人的性格一样,只有一个坐在沙发上正仔细端详手中酒杯的人有些不太协调。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房间里的平静,奥杜维斯转过头来,发现是他忠诚的封臣和朋友威尔·劳伦斯男爵。男爵虽然年过五十,头发花白,但仍然精神抖擞,器宇轩昂,眼睛炯炯有神。他穿着一身轻甲,背后是一件淡红色的披风,手上提着自己的头盔,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公爵大人,听说您召见我?”威尔年轻时便与奥杜维斯相识,那时的公爵还只是年幼的世子,威尔则是一位年轻的骑士,被老公爵要求负责教导他武艺。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有如兄弟,不过在外人的面前威尔还是保持着必要地礼节,于是他走到奥杜维斯的面前单膝下跪。
奥杜维斯把他拉了起来,仔细地凝视着自己亲密的伙伴和兄长,然后回答道:“是的,我的朋友,先让我为你介绍一下来自古松村的诺顿教士,诺顿,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我最亲密的朋友威尔。”
诺顿急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搓了搓手,然后向男爵问了声好。
可惜男爵在听到了诺顿的姓名之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想必是想起了诺顿不太好的名声,所以威尔只是随便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再看他,等着奥杜维斯发话。诺顿耸了耸肩,没有在意。
“先坐下来吧威尔,然后听一听诺顿给我带来的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什么样的坏消息?”三人坐了下来,威尔疑惑地看着诺顿。
“准确的说,这不仅仅是坏消息了,简直就像是灾难,男爵大人。”诺顿盯着威尔的眼睛,严肃地说道,同时还往四周看了看,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显得神神叨叨。“我不仅仅是一名普通的教士,我从小就有能梦到未来的能力,那些未来模糊而又难以看清,不过就从上个月开始,我持续地在梦里看到了一样东西,先生。”
“哦,是么?什么东西?”威尔有些不屑,显然是不太相信。
“无尽的黑夜,男爵大人!”诺顿低声说道。
接着他叙说一个月前开始自己不断梦见有恶魔攻击人类,以及大片大片的鬼怪从一片黑暗中跑出来,他思索了很久,觉得很有可能是冥界之门的问题,于是他决定往北边看一看,没有想到刚刚翻过了西部罗潘矿山的山顶,就看到了那恐怖的场景。
“大人们,我并不是恐吓你们,我的所见所闻告诉我,邪恶的恶魔真的可能来临,甚至已经接近我们所生活的地方了!”
“威尔,你有什么想法?”奥杜维斯没有着急说什么话,而是想先听一听威尔的意见。
“很抱歉,诺顿教士,不过我并不是很相信你的结论,首先野兽也有可能造成你刚才描述的那个场景,至于恶魔,就算真有那么一两只从埋骨之地跑到了山里来,难道它们还能变成军队打倒这里来么?”
“男爵大人,你不能忽略我看到的预兆!”诺顿有些愤懑不平。
“奥杜维斯,难道你相信这个远近闻名的醉酒教士说的话么?我怀疑他只是喝的太多,分不清现实和梦罢了。”
诺顿涨红了脸,突然站了起来,瞪着威尔,吓了他一跳。威尔对此很生气,他甚至把手放在了自己的佩剑上。
公爵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桌子。威尔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诺顿。诺顿也坐了下来。
“诺顿,请原谅威尔,他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奥杜维斯直起身说道,“我亲爱的威尔,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当感谢诺顿带给我们的这个消息,我认为这是一件值得严肃考虑的事情,毕竟这可能关系到我们诺亚民族的生存和女神的荣耀。女神之恩,必将回报!”
“女神之恩,必将回报。”威尔和诺顿都低声重复道。
奥杜维斯一开口,两人都不能再说什么了。不过威尔仍然不拿正眼看诺顿。诺顿则对于能够得到公爵大人的尊重和认同十分激动。他想要对公爵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爱戴之情,不过奥杜维斯挥了挥手,阻止了他开口。“诺顿,你先去客房休息休息吧,我和威尔会讨论一下这个事情的。”然后便站起身,迫不及待地送诺顿离开了房间。
等到诺顿被仆人带走,房门慢慢关上之后,公爵大人转过了身,凝视着威尔,郑重地说道。
“威尔,我要你做一件事。”
“乐意为你效劳。”
“我希望你拿着我的亲笔信,前往王城面见国王陛下,将这里的危险告诉他,请求他派人前来调查。”
“奥杜维斯,这是为什么?我没有看见所谓的危险在哪里,难道几具尸体就让你吓破了胆么?”
“不不,这与那些尸体无关,威尔,我当然也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酒鬼,可是我有着自己的打算。你即日就出发吧,我需要像你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去说服国王。这件事很重要。”奥杜维斯抓着威尔的肩膀,眼中满是期盼,“我都快难以想象现在国王陛下会变成什么样了,上一次见面他已经老了不少。希望这次他不会让我失望。”
“好吧……我这就带人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