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因为太累太困,我忍不住睡着了。
等我再睁开眼,我发现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的形象,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我又来到了那株大樱花树下。
我从地上爬起身,这应该是冬天,地上覆着薄薄的一层落雪,但是我却并不觉得冷。
一只白色的狐狸来到水潭边饮水,它将一只爪子放到厚厚的冰层上,冰面瞬间就融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然后它优雅的俯下身去饮水,两只小耳朵转动着,身上的茸毛在风雪中轻轻飘荡,有种灵动的美。
忽然它抬起头警惕的看着远处的山丘,然后就跃动着消失在了树林里。
一个少女披着橘色的斗篷在山丘顶上慢慢的出现了,她的手被冻的通红,却紧紧抓着一个罐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来到水潭边。
等她来到水潭边我才认出来这是更为幼年的樱时,小小的带点婴儿肥的脸颊被风吹的有点发红,嘴却有点倔强的抿着。
她看到冰面上的那个洞欣喜若狂,赶紧将罐子浸入洞里装了满满一罐子水,又一步步艰辛的登上山坡的小道,渐渐消失在了山丘尽头。
这时那个狐狸又从树林里跃了出来,它来到樱时打水的地方转了两圈,又闻了闻,又抬头望着那个樱时离开的山丘昂起头“咻咻”的叫了几声,这才转头离去。
面前的景色迅速变化,冬去春来,草木萌发,树木花草从枯槁到枝繁叶茂,就像是风景录像的快进播放。
水潭里水浅的地方,石头上长了一层浅绿色的青苔,随着水波轻轻的摇摆,衬托的潭水更清浅了。
还是樱时,只不过她已经长高了一些,出落的更加漂亮了,她又来取水了。
那只白色狐狸从树干后露出一个头,零星的光芒闪烁中它变成了一个高大清秀的年轻男子,长的跟那个川本和唔有点像,但是要比他帅。
他咳嗽了一声,来到了樱时的不远处。
“你是谁?”樱时有点受了惊吓的样子说,手里拿着的罐子还浸在水里。
“我是这附近的村民,这个水潭好像不允许女子来取水吧?”他有点狡猾的微笑说,这样的时候他看起来更像那个可恶的川本和唔了。
“是,是啊,我知道,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你要告发我吗?”樱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叫川本和唔,没有兄弟姐妹,可以跟你做朋友吗,好朋友那种?”他收起了玩闹的神情,认真诚恳的说。
果然是那个川本和唔,这才是他的真身。不过怎么他现在的形象跟我所见的那个有很大的区别啊,他现在看起来还挺帅的。虽然鼻子有点尖,却并不是鹰钩鼻子。
“好的,我叫樱时,其实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不过,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吗?”樱时有点羞涩同时又如释重负的问。
“嗯,我一定会的,来,我帮你把沉下去的罐子捞上来吧。”川本和唔挽起袖子走上前去说。
樱时这才发现刚才因为害怕,一不小心让罐子从手里滑脱了,现在那个罐子已经沉到了有些深的地方去了,只见罐子浅浅的陷在淤泥里,只露了半个罐身。
川本和唔走过去看了看,让樱时去帮他找个树枝来,他说他先用手试试看能不能够到。
樱时听话的走到一边去找长树枝去了,川本和唔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樱时没有看他,这才让食指尖上出现了一条射线一样的白光,直射向罐子,将罐子缠绕包裹了起来,然后随着他手指的拉扯,那个罐子被轻而易举的拖出了水面,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罐子。
“你看,我够到了!其实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深。”川本和唔向远处还在寻找树枝的樱时喊道。
“真的?谢谢你啊。”樱时抓着裙摆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说。
我在旁边看着他俩肩并肩坐到了那株大樱花树下,两个人交谈着,时不时发出细碎的笑声。
这个时候的樱时和川本和唔是好朋友啊,看起来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后来变成了那样的关系呢,川本和唔还拿樱时的魂飞魄散来威胁我。
过了一会樱时走了,川本和唔一个人又坐了一会,脸上时不时露出浅浅的笑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他又恢复了狐狸的真身,在大樱花树上窜上窜下的好一会才离去。
结果此后好几天,他们俩每天都有见面。
每次樱时来打水,川本和唔都会变成男子的模样出现,有时候还会帮她把水提上山丘。
直到冬天又到来,樱时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猜测可能这个时候川崎南出现了,樱时为了照顾他减少了取水的次数,而且她后来因为喜欢上了他,可能根本无暇顾及朋友的约定了。
果然这一天,川本和唔抱着一个布包在树下等樱时的时候,樱时满脸忧愁的来了,她向作为知心好友的川本和唔提起了川崎南,原来川崎南根本不愿意跟她说话,也不接受她拿去的饭菜,所以她感觉很伤心。
川本和唔的脸上有些阴沉,但是很快又恢复的了平静。
他安慰了樱时几句,又打开了怀里的布包,献宝一样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头盔模样的东西给樱时看。
“这是什么,应该很贵重吧,你从哪拿的?”樱时的家境不错,所以很能够认识这些贵重的东西,她一样就看出了这好像是银子的。
“这是从我祖父手里传下来了,是个拥有神奇力量的东西,送过你!”川本和唔递给樱时说。
“我不要,这个太贵重了,再说我一个女孩家带这个不是很傻吗?”樱时被川本和唔的举动逗的破涕为笑了,可能她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很滑稽。
“你可以给你的父亲呀,它可以保佑带的人平顺安康。”川本和唔一本正经的说,好像非要给樱时不可。
可是樱时不但坚决不收,还看着天边的落霞忽然说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说可能以后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因为她的家里来了一个很有天赋的酿酒师,以后不需要她再来取水了。
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樱时就提着罐子向山坡走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川本和唔独自一人坐在大樱花树下,树上忽然飘下了几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了他的头发上,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原来,他的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个少女,只是从一开始他自己没有发觉而已,现在她忽然说再也不会来这里跟自己说话了。
他对着天空发泄似的大喊了几句,但是走到山丘顶端的樱时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连头都没有回。
然后面前的画面就像忧伤的影片一样飞速的进行着,变换着。
很快到了夏天,樱时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可是川本和唔每天都会守在那棵大樱花树下看着山丘发呆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一个夜晚的来临,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一天,川本和彦来的有点晚,傍晚快天黑的时候他才来,他看起来筋疲力尽,就那么靠着树坐着,一动不动,手边放着那个包着银盔的布包。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你真狠心啊,真的不再来了吗?”
“也许今晚我会死在这里吧,毕竟又到五十年一次的天劫了啊。”
“还好我有这个德川将军府上偷来的银盔,据说它是一个工匠用最勇敢的武士的血淬炼而成的啊,应该能够对抗这次的天劫了吧。”
他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传说中妖怪修炼成人形是不容易的,这个过程很漫长,而且因为妖修人道是不为天理所容的,所以它们会经历多少年一次生死攸关的天劫,很多妖怪都死在天劫上,看来这个川本和唔也到了要历天劫的时候。
他看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就将布包解了开来,从里面拿出那个银盔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头盔有点大,所以他看上去有点滑稽。
我注意到,在黑暗中忽然伸出了很多惨白的鬼手,这些鬼手隐在一团黑雾里抓挠着向川本和唔靠近,但是川本和唔并不惊慌,他从手臂里召唤出了一根麻绳。
看起来就是杀死吉信的那根麻绳,原来这根麻绳是他的。
这根麻绳飞快的扑向那些鬼手,一下就将那些鬼手捆住了,那些鬼手拥挤的挣扎着却没能挣脱麻绳的束缚。
就在这时,川本和唔带的银盔上面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颗人头,是个长相凶狠秃顶的中年男人,他大声的念着晦涩的咒语,天空中迅速聚集起乌云,并发出了沉闷的打雷声,伴随着刺眼的闪电,转瞬间就要下大雷雨了。
川本和唔发觉了头盔上的人头,他用双手的十根手指发射出十根细细的白射线去抓那颗人头,可是失败了。
那颗人头灵活的躲过了射线,然后在人头的耳朵里伸出了两只小小的尖利的手,这双手飞快的抠住了川本和唔的眼睛。
只听到川本和唔一声惨叫,在亮如白昼的闪电扫过的瞬间,我看到两行鲜血从他的眼窝那里流了下来,他的眼睛可能被插穿了。
然后那根捆住惨白鬼手的麻绳变松了,无数只鬼手蜂拥了上来,他们撕扯着川本和彦身上的皮肉,一块块鲜血淋漓的肉块被毫不留情的扯了下来并送入包裹鬼手的黑雾中,我隐约听到一阵牙齿咀嚼和咂嘴的声音,那声音足以让我这样胆小的人吓的浑身战栗双腿发软。
我看到川本和彦无论怎样奔跑挣扎,那颗人头始终稳稳的粘在他的银盔上,那些鬼手也始终在撕扯着他,让他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他忍着剧痛试图将银盔摘下,却发现银盔像生了根一样跟他的头皮紧紧连在一起了。
终于他的衣服和一身皮肉都被撕扯干净,只剩鲜血淋漓的骨架摇摇欲坠。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如链锁般的闪电,一条一条的闪电重复出现,越来越粗,终于积蓄的所有力量都爆发了,一个巨大的闪亮的电网向他的头上罩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雷声,大地都为之一震,川本和唔被击成了焦黑的碳架,缓慢的倒下了。
那个人头和鬼手都重新缩回了银盔里面,烧焦的骨头承受不住沉重的银盔,“咔哒”一声银盔掉到了地上。
川本和唔的鬼魂从那具碳化的骨架里面钻了出来,成为了一具模糊的灵体,而那具骨架在狂风大作中分崩离析,然后暴雨的冲刷更令它慢慢的消失了痕迹,只有几个细小的骨头嵌在泥土中,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了。
“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也体会这种痛苦。”川本和唔的眼里只剩下仇恨,变成了赤红色。
他将所有原因都归结到了樱时身上,而他的鼻子也慢慢下垂变长成了鹰钩鼻子。
看来相由心生是真的,他变的丑陋了很多。他没有看到我,只是飞快的消失在了空中。
这就是第二件凶器银盔啊,我走过去捡起恢复原样的银盔和看起来变的很普通的麻绳。
这两样东西现在看起来毫无声息,好像从来没有夺取过生命似得,如果我没看到那些情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