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24
高考至今算是顺利结束啦!今天是交志愿的日子,我的志愿全权交给爸爸负责。之后的日子只剩下等待了,我想我一定是今年所有考生里最快乐的了,因为我考上啦!不是很高的成绩,但是对我来说真的太不易了。在家备考的日子要每天看书,又要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太累,要小心,双重的紧张和焦虑在心里酝酿,直到现在悬着的心才真的放了下来。今天下午安心地睡了一觉,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文鸟终于衔走了孤单,伤痛坠入大海。也许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高考就是先兆吧!嘿嘿,我这是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其实我不想上宁大(宁夏大学)的,但是大家都劝我,宁大离家近、好照顾。是啊,离家近,只是离梦想太远。大学的事情,不想再去想它了,大家最近都在忙着报志愿,我倒是很轻松,只要能够走进大学,寻到一块属于我的位置,我就会很满足,会对着我的大学大声地笑。就像我刚知道成绩的时候,沿着整个病区跑,边跑边笑,告诉每一个人:“我考上了!”笑声弥漫在整个医院,大家都投来赞赏的眼光,都在说着:“瞧那小姑娘!打了六个化疗还考上大学了!”是呀,我心里洋溢着骄傲,但是又好想哭,想那大学,如果不是病,一定会考个更好的才对。如果告诉我用化疗可以换大学,我当然是宁死不肯的,只是现在,一切都发生过的现在,在医院的江湖上闯荡了大半年的我,终于还是要走进大学了。生命给了我一个奇迹,让我可以和大家一样地坐在考场上,想起从前学过的东西,写在我的答卷上,我分明看见那里写着希望,写着未来。
高考后的大家,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小左考得不好,伤心得一直哭。我坐在几百公里以外的这里,看着照片上的我们笑靥如花,想起他们喊着“小妞!小妖!小左!”的日子,突然就难过得想哭。我们三个成天混在一起的小丫头,各有各的梦想,却都偏离了正常轨道,这是命运的捉弄吗?还是我们该受的磨难?小左在高一的那一年做了矫正脊柱侧弯的大手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打着那种把整个身体包裹在里面的石膏,上课的时候也会一直坐得很直,因为她根本无法弯腰。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也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我呢,在临近高考的日子里倒下,让所有爱我的人觉得惋惜。大家总会说,那么好的小姑娘,怎么就偏偏得这样的病呢?其实,乖、好,都不是不得病的理由。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会挑中我,那相当于头彩了。这样算起来,我们三个都做过了手术。小妖那个家伙比较笨,居然睡觉的时候从床上掉下来摔断了骨头,也挨了一刀,在锁骨上留下了一道关于医院的回忆。我们常常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说以后要开一家专卖店,专卖我们喜欢的东西,什么米奇、多啦A梦、SNOOPY通通要摆在里面;说要开一个串串店,骚骚洗盘子、瘸子策划、包子招揽顾客什么的。呵呵,现在想起都觉得很傻。可是现在的我们,我整天躺在医院里,小妖还算好,但我始终觉得她的分应该再高些才对,小左快要崩溃了。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不安,自我病了的那一刻起,我就说,既然要受那么多的罪,那就麻烦上帝你仁慈一点,让我一个人把我爱的人的罪都受了好了,不然您让他们一个一个地出状况不更刺激我吗,想起都会心痛的。
这个季节注定是属于高考和足球的。在这样充斥着“世界杯”的日子里,考生们忙忙碌碌地准备这个那个,也许对很多人来说,足球是唯一的安慰了。我虽不是纯种的球迷,但也从心底里爱着它。爱它的热情,爱它的疯狂,爱它的执著。现在住进了放疗科,条件算是改善了一些,无论如何科里算是有个电视了。这样当然乐坏了我们,九点一到就都从病房里一个箭步飞出去,在电视前排排坐了。一个射门,一个进球,一个黄牌,一声加油,一声赞赏,一声叹息。赛场上的他们,赛场下的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呢?都在拼搏着,为了自己的梦想。看到非洲的球队,大家便说:“他们都是放疗放的!”看他们一个个都是光头,又说:“他们都是打化疗打的!”看着电视机前的我们,无一例外都和他们一样是光头,男生女生也都和他们一样,有着坚定的心。我们会相信,哪个哪个队会赢,也会相信,我们的病都会好。我总在想,电视台应该拍些我们看球的场面才对,病得再重,在足球面前都一样会手舞足蹈,会呐喊微笑,这便是足球的魅力吧。男生看球,真的看球,而女生看球,多半是一半看球一半看人,那就是为什么大多数女生都会支持英格兰的原因,因为有小贝啊!嘻嘻,帅哥嘛!自然人见人爱啦!我也喜欢小贝,喜欢看他胜利的微笑,于是就想着英格兰你得赢嗬!一定得赢!朋友让我安心,而足球让我沸腾……
转到放疗科,自然要开始放疗。那天做模具着实被吓到了,从放疗室走出来,我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不会哭,半天才回过神,眼泪喷涌而出。走进那间阴冷的屋子,我乖乖地躺在“案板”上,等待宰割,但是没有人告诉过我,那是怎么一回事。突然有滚烫的东西紧紧地裹住了我,原来那是刚从滚烫的开水里捞出来的做模具的材料。像白色的塑料,网状的东西,像茧一样把我捆在里面,我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拉扯开。无法呼吸,无法说话,我想哭,可是那么烫的水在我的脸上蔓延,我分不出泪水在哪里。我希望妈妈可以在旁边握一下我的手,我在心里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可我知道,妈妈听不见。此时的她,站在玻璃墙外,看着像木乃伊一样的我,也一样的想哭,一样的恐惧。
不知道时间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我就这样被紧紧地无助地扣住,只听见医生的针管叮叮咚咚的声音,他们在给我打针,我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那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动,甚至眼珠都无法转动的感觉,让我绝望。终于,我被从那个壳里放了出来,皮肤都变成了网状的……最后看了一眼那另一个“我”,我那没有内容的“木乃伊”的壳,它冷却了,是一个完整的我了。我挪出那里,像是不会走路似的,也不哭也不笑也不说话,医生一个劲地问:“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我只是摇头,紧紧抓着妈妈的手。我想,我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只这么想。然后就哭了,持续了30秒后,我擦掉了眼泪跟自己说:“说好不哭的……”那是知道高考成绩后的第二天,我快乐的第二天,我想念大学的第二天。你看,上帝还是那么不厚道,总不愿让我多快乐一秒。从今往后,我每天都要钻进那壳里一次,每天都要痛苦一次。我要在我的壳里,努力想着快乐的事情,想我从家骑单车到学校,耳边飞扬的风和心灵起飞的声音;想课堂里开心地听骚说话,听他说什么“咸丰闲疯了,所以娶慈禧当老婆”;想小妖、小左买好冰棍然后冲到我身边说:“丫头,我们去吃臭豆腐吧!”……那些快乐的事情,会让我开心很多,也许某一天,生命就真的转向幸福的方向。
电视上说:“如果一个人伤得太久,就会有另一个人去拯救她……”那么,也会有人拯救我的吗?不想再躲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地哭泣,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就要装出好坚强的样子,最后连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不是真的坚强……明天还有梦,明天还有大学,明天还有朋友们,明天还有足球,明天还有放疗,也许明天,还有你,来拯救我……
(此文以《我考上啦》为题在《癌症康复》杂志2006年第4期选载)
后记距离去年的高考,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时间像流星一样飞逝,很多都改变了。再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期待的大学生活就要来了,我又是一个全新的我了。放疗的那些日子,每日都被灼烧得无法入睡,看不见的火焰,把我的皮肤烧得焦黑。妈妈每天夜里为我涂无数次药膏,可那好像是心理安慰,所有的药膏,都被我燃烧的皮肤融化了。漆黑混着焦黄,味道恶心得令人头晕。八月的天气里,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围巾,那是无法想象的煎熬。还好,我一直只是坐在这里回忆,还好,那些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