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初,我的好友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老师司徒兆敦带着毕业班学生张军钊(电影《一个和八个》导演)找我为他们拍摄的电视剧《路》作曲。演员也是学院八二届的应届毕业生周里京和刘东,这批学生是“文革”后第一批招进来的电影学院学生,经过“文革”的摸爬滚打,又赶上改革开放,思想特别活跃,凑在一起就想搞点新意思,我那时也年轻,和他们打成一片,没有代沟(现在老了好像也没代沟!),是一次极好的合作经历。
在给领导放样片的时候,有一场戏: 夜晚,茅屋门口,刘东遥望着,对切远处的公路,再反打刘东,她在思念着青年司机周里京,刘东面部没有任何表情(这和当时满脸是“戏”的表演方法完全不同)。很多人都觉得这个没有表情的镜头和整场戏太长了,要求把它剪短。下来后我和司徒说,绝对不能剪短,如果片子够的话还可以加长。我为这场戏写了《小茅屋》这段音乐,司徒再按音乐剪了画面,镜头比以前更长。
独奏的钢琴在小调上奏起淡淡的稍带忧郁的主题,心中起了涟漪,情绪有了变化,乐曲进入大调的中段,弦乐用简单的“12|3”的动机表达了纯洁质朴的心愿,有憧憬,有希望,镜头推向脸部特写音乐进入了高潮,在柔和中有着一种坚韧的不放弃的力量,随着心情慢慢平复,回到最初的独奏钢琴主题,在镜头再次慢慢推向刘东,她的眼中闪烁着远处车灯的反光淡出时,音乐终止在一个不稳定的和弦上,表达了心里的犹豫,故事发展的未知因素,留给观众遐想的空间。
画面配上音乐后发生了好大的变化,刘东没有表情的画面随着音乐的起伏观众感受到了她的内心活动,整场戏就呈现了多种信息交织的立体感,变得更有生命力,再也没有人觉得这场戏太长了。试想如果演员又皱眉又挤眼地用各种表情使劲表演,画面就被限制住了,它只是表达了画面本身仅有的信息。而演员的没表情恰恰给表达更多的感情提供了可能: 我放上悲哀的音乐,你感觉她的表情是悲哀的,放上幸福的音乐,表情就是幸福的,你放上悬疑的、忧郁的、不安的、快乐的……音乐就得到了千变万化的可能。
片子上映后,观众和学院好多老师同学都特喜欢这部戏,电视台也多次播放,音乐也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啊!创作中所带来的乐趣,那种绞尽脑汁后豁然开朗的最高幸福境界让我不悔此生。
2007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