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认为自己今天这一上午过得挺好的,收获不少,掌握了一些实际存在的情况。我心满意足地走到了法罕姆。我在法罕姆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查林顿庄园的情况,我反而被人介绍到一家大公司去了。我后来又从当地一个房地产经纪人那里得知了查林顿庄园的一点儿情况。那个人告诉我,查林顿一个月前就租了出去,租它的是一个非常有钱的老先生,他叫威廉逊。我再也没有从那个人口中探听到半点儿有关威廉逊先生的情况,那个人不肯再说下去。
回到贝克街,时间已经是晚上了,我兴致勃勃地向福尔摩斯述说了我这一天的经历,我以为我的辛苦和收获能够换来福尔摩斯的嘉许和赞扬,没想到他却给了我一脸怒色,他非常气愤地说:“华生,你不应该选择那个地方藏身。藏得那么远,你能够看到什么呢?最好的位置是树篱后面,藏在那里就很方便了,要看清谁都非常容易。你为我提供的情报价值并不高。史密斯小姐说她不认识那个人,但我敢说她一定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这是有事实可以证明的,那个人不敢靠近她,为的是避免让她看清他的真实面貌。你说他弯腰压伏在自行车把上,这就更加说明他是刻意要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你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忍不住冲着他喊了起来:“你要我怎么做!”
“你不应该错过那间离查林顿最近的酒店。酒店里什么人都有,既然什么人都有,那么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有人议论,你能够打听到更多的情况。你说租用查林顿庄园的是一个叫威廉逊的老先生,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一大把年纪的人,绝不可能在史密斯小姐急速反追之下身手敏捷地逃脱。你也不要太悲观了,你的确做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因为事实摆在眼前,你此行证明了史密斯小姐所言不虚。黑衣人和庄园有某种联系,查林顿庄园早在一个月前,被威廉逊租用了。是不是这样?下一步,我们一起再去调查那些我们还不清楚的线索吧,华生,我们可是好搭档啊!”福尔摩斯脾气就这么古怪,我没有责怪他。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收到了史密斯小姐一封来信,她在信中也提到了我那天所看到的事情,但这封来信最重要的地方却在附言中:
尊敬的福尔斯先生,你一定会为我保密的。我此时此刻的心情跟卡卢塞斯向我求婚而被我婉言拒绝的心情一样难受。卡卢塞斯先生的绅士风度让我深信他对我的爱慕是真心的。我不得不将我跟西利尔订婚的事实告诉了他,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我的拒绝。
“漂亮的史密斯小姐也有苦恼的事情了。”福尔摩斯重新将信折叠好,沉思了一会儿,又说,“这个案子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事情还会戏剧性地发展下去。乡村的风景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有机会欣赏查林顿庄园周围的风景了,我现在就动身。”
我绝对想象不出这次福尔摩斯的查林顿庄园之行是如此滑稽。他很晚才回到贝克街,晚上回来的福尔摩斯跟下午出去的福尔摩斯大不一样,这表现在外表上——此时此刻的福尔摩斯脸上是伤痕累累。那副鼻青脸肿的难堪样子,让我实在忍不住大笑。他也笑了起来。
“你知道的,华生,我一直少于锻炼,今天这一趟算是进行了一次永难忘怀的纪念性锻炼吧。我的拳术还能够勉强自卫,如果我的拳击力量再强一点儿,我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一副模样。”
我边笑边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福尔摩斯仍然笑着说:“我去了那个我曾提醒你注意的乡村酒店,在那里进行了一次暗访。在酒吧间里,多嘴的酒店老板回答了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威廉逊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子,庄园里还有几个仆人跟他住在一起。有谣言说他曾经当过牧师,好像现在他还保留着牧师的职位。但是他自从住进查林顿庄园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两件事情,让我觉得他不像牧师。我特地查询过一个跟他有关的牧师机构,得到的结果是,以前是有一个叫威廉逊的牧师,但是曾做过不道德的事情。我还从酒店老板口中得知,查林顿庄园每个周末都会有一个聚会,赴会的人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有一个长着红胡子的名叫伍德利的家伙是每周必到的人。我们刚谈到他,他就走了进来,原来他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们的谈话他差不多全听到了。他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地问我是谁?想干什么?有什么企图?他劈头盖脸地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了一通,冷不防,他就一拳打在了我的脸上,结果是他受的伤比我还重——我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很抱歉,我这次调查成绩并不比你上次好。”
在星期四的一大早,我们又收到了史密斯小姐的来信。信中内容: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要辞掉卡卢塞斯先生给我的工作。虽然他给我的报酬十分诱人,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辞掉这份工作。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个令我十分难堪的环境。我星期六回到伦敦就再也不会回去了。卡卢塞斯先生现在准备了一辆马车,但是对于我来说,它是多余的,我再也不会经过那条偏僻危险的小路了。我感谢卡卢塞斯先生对我的特殊照顾。关于我离开的具体原因,和卡卢塞斯先生制造的难堪处境有关,更和那个令人作呕的伍德利先生有关。他的外貌原来就长得十分丑陋,现在让我细看更加丑陋了,丑陋得令我恶心。我并不是特意要咒他,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他好像出了车祸,一身都缠上了纱布。他那个丑陋的样子是我从窗户上看到的,幸运的是,我没有和他见面。他进了庄园,马上就跟卡卢塞斯先生谈了起来,过了很久,卡卢塞斯一脸恼怒地走出房间。伍德利一定住在附近,他不住在卡卢塞斯先生家里。我今天早上又在灌木丛中看到了他阴险的身影。一看到他那丑陋阴险的外表我就想作呕。卡卢塞斯先生怎么会和这种人来往呢?谢天谢地,这个星期六就是我告别这些苦恼事情的大好日子。
“从这封信中我看到了史密斯小姐的危险,这是个潜在的危险,史密斯小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到一个善良、纯真的姑娘遭遇危险。史密斯小姐肯定会在这个星期六遇到大麻烦。我们不能再让这件事情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了。星期六再忙我们也要抽出时间去保护史密斯小姐。”福尔摩斯非常激动地说完了这一席话。
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不容忽视的案子,要不是福尔摩斯的提醒,我还会认为它只是一件荒诞、古怪的奇事而已。我认为总是跟随史密斯小姐的那个黑衣男人并不是一个非常恐怖阴险的歹徒,要知道,他骑车尾随史密斯小姐总是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史密斯小姐返身相追的时候,他又匆忙而逃的事实就可以证明这一点。至于那个混蛋伍德利我就很难揣测他的行为了,骑车的黑衣男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到底要对史密斯小姐干什么?我从福尔摩斯那一脸冷峻的神情和他把手枪放进口袋的动作就可以看出这个案件一定隐伏着暴力倾向。
大雨清洗着黎明前的黑暗,阳光普照的时候,天空万里无云,清新的空气缠绕着这个明媚的早晨。乡村的早晨给了我们一个惊喜。我们在宽阔、多沙石的乡村道路上走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倾听着林中的鸟声,闻着路旁的花香。查林顿庄园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它掩藏在古老的橡树林里。事实上,庄园的历史比老橡树更加古老。福尔摩斯手指前方,前方是一条长长的道路,这条道路在石南灌木丛和树林之间延伸。在前方有一个黑点正在向我们靠近。福尔摩斯和我几乎同时看出了是一辆单马马车在向我们这个方向靠近。福尔摩斯担心地说了一句:“我还多准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果那是她的马车,那她肯定是在赶最早的火车了。我们必须快点,要不然她很快就会经过查林顿。”
当我们走到大路上来的时候,那辆马车已经没有了踪影,我们坚信它已经过去了,很可能是刚刚过去不久。我们急步奔向前方去追那辆马车。福尔摩斯的速度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早被他抛到后面了,我搞不懂一向不锻炼的福尔摩斯脚力怎么这样出奇地好。突然,他在我前面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正在这个时候,弯路上闪现出一辆空马车,猛急地朝我们冲了过来。拉车的马狂奔而来,缰绳长长地拖到了地上。
“我们来迟了,我们来迟了!”当我不停地喘着疲劳的大气奔到福尔摩斯的身边时,他后悔地喊道,“我太愚蠢了,竟然没有料到她会坐早一点儿的火车!这绝对是劫持,华生,是劫持!拦住马车!好,看看我还能弥补多少损失?”
我们拦住了马车,跳了上去。福尔摩斯扬鞭勒马,用力一提,那匹拉车的大马竟然被福尔摩斯提起了前蹄,他猛力向前一甩,把马车方向掉转过来,向它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马车把我们带到了庄园和石南灌木丛之间的路段上。我扯住福尔摩斯的手说道:“不错,就是他!”这时,在我们的对面,一个骑车人正向我们冲过来,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车把上,弓着身子,拼命地踩着自行车,速度快得出乎我们的意料。他突然抬起那张胡子拉喳的脸,看到我们向他驶来,便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却射出逼人的光芒。他瞪着我们和马车,一脸惊讶之色。
“听到没有,你们给我停下来!快从车上下来!听到我的命令没有?这马车怎么会在你们的手上?”他首先把自行车挡在大路中间,接着掏出了一把手枪,“该死的,我的子弹可是没有长眼睛的啊!想死吗?”
福尔摩斯将缰绳丢给我,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真是幸会!维奥莱特·史密斯小姐在哪里?”福尔摩斯直奔主题。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们呢。马车都在你们的手上,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她的下落呢!”那个人气愤地反问。
“马车是我们在路上拦住的,我们乘上这辆马车是要去救史密斯小姐。”
“天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她呢?”他悲痛欲绝了起来,“一定是他们干的,该死的伍德利和那个混蛋牧师!你们快点啊!不要再耽误一分一秒了。她现在危险得很!”
他紧握着那把手枪,急冲冲地奔向树篱的一个出口,福尔摩斯也掏出了手枪。我安排好马车后,也紧跟而至。
“看他们是从这里逃走的,”他指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上的一行杂乱足迹说,“别慌!什么人在那里?”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灌木丛旁,他的额前有一道吓人的裂缝血污,他双眼紧闭,嘴巴张开着。我赶忙看了他的伤势,他已经昏过去了,裂缝还没有伤到脑颅骨。那个黑胡子男人惊呼道:“他是马车夫彼特,他是给史密斯小姐赶车的。这两个混蛋连无辜的马车夫都不放过。我们赶快去找史密斯小姐吧。一个无辜的人他们都下如此毒手,那么史密斯小姐就不知道要怎样遭受他们的折磨了。”说完,他带头向前边曲折的小道狂追了过去,我们看到前面不远有一座庄园,那就是查林顿庄园。福尔摩斯突然在庄园前的灌木丛前止住了脚步。他说道:“他们没有逃到庄园的房子里。左边有他们的脚印,啊!就在那桂树丛旁边。”就在这个时候,前面茂密的绿色灌木丛中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这是一种惊恐万状的大叫,只叫了一声,便没有再叫起了,紧接着是一阵窒息的咯咯声。
“在这里!这里!他们都在滚球场,”黑胡子男人疯狂地叫了起来,“这些该死的家伙,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黑胡子带着我们冲进了一块古树环绕的林间绿草地。草地北边的一棵大橡树前站立着三个人。其中有史密斯小姐。她的嘴被一块白布堵塞住了,低着头,眼看就要昏倒在地上。她对面站着一个满脸长满红胡子的年轻人,样子十分丑陋恐怖,他的身材高大,正得意忘形地扬着马鞭在向史密斯小姐示威。中间站立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子,一身牧师的打扮,他正把祈祷书合上,很明显他在为红胡子年轻人主持婚礼仪式,仪式刚刚结束。他在一旁奸笑着向红胡子男人祝福。
“他们这算什么婚礼呀!”我气愤地说道。
黑胡子男人带着我们疯狂地朝他们扑去。
我们奔跑的声音实在是太猛太急了,红胡子男人和那个老牧师都惊讶地朝我们望过来。这时,我看见老牧师露出了嘲笑,他向我们颇具讽刺性地低了一下头,然后嘻皮笑脸地望着我们。红胡子男人更是目中无人,竟然用马鞭指着我们放肆地大笑。
“你别把自己搞得太神秘了,我们可没有你那么虚伪,为什么不扔掉你脸上的假胡子以真面目示人呢?伪君子卡卢塞斯先生,你看到这个场景是不是很痛苦呢?”
我们这时才知道我们身边的黑胡子男人是乔装打扮过的卡卢塞斯。卡卢塞斯扯下了他脸上的假胡子,他的真实面目是一张刮得干干净净的浅黄色长脸。他迅速把枪口对准了红胡子男人,红胡子男人大怒,扬着马鞭冲向了卡卢塞斯。卡卢塞斯冷笑道:“谢谢你的记忆和眼力,伍德利,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我没少警告过你,你竟敢侮辱史密斯小姐。你很不幸运。”
“不幸运的人是你,史密斯小姐和我已经举行了婚礼了!”
“你真该死!上帝!”
卡卢塞斯扣动了扳机,一颗愤怒的子弹打进了伍德利的胸口,伍德利的胸前鲜血立刻迸溅而出,他魁梧的身躯倒了在地上。老牧师威廉逊怪骂了一句,突然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左轮手枪,他正准备向卡卢塞斯瞄准,可福尔摩斯拔枪的速度比他的速度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