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梯末医生在一旁说:“查尔兹爵士的遗嘱里,也给我留下一千英镑呢。”
“真的吗?还有谁得到了呢?”
“有很多小笔款项是分给一些人的,另外大批钱财捐给公共慈善事业。余产全部归亨利爵士。”
“余产有多少呢?”
“七十四万英镑。”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金额。”福尔摩斯惊奇地扬起了眉毛。
“查尔兹爵士很富有,在我们检查他的证券之前,并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原来他的全部财产价值约有一百万英镑。”
“天啊!一个人见了这样大的数额,当然要拼命赌他一场了。可是摩梯末医生,请原谅我的假设,假如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发生意外的话,谁来继承这笔财产呢?”
“传给远房的表兄弟戴斯门家的人了。杰姆士·戴斯门是威斯摩兰地方的一位牧师。”
“您见过杰姆士·戴斯门先生吗?”
“见过,他拜访过查尔兹爵士。他是个稳重可敬的人,过着圣洁的生活。我还记得他拒绝接受查尔兹爵士任何产业,虽然查尔兹爵士曾执意让他接受。”摩梯末医生郑重地说。
“这个没有什么爱好的人竟要成为查尔兹爵士的继承人吗?”
“他将成为产业的继承人,这是法律所规定的。”
“亨利爵士,冒昧地问你,你立过遗嘱了吗?”
“没有,福尔摩斯先生,我还没想过呢。但我觉得钱财不该与爵位和产业分开。没有足以维持的产业,又怎能恢复巴斯克维尔家的威望呢?”
“说的对,你该立即到德文郡,但千万别单独去。”
“摩梯末医生同我一块儿回去吧。”
“我想,摩梯末大夫有医务在身,他家离您的家也远,尽管他对您怀有天大的好意,但也不能总跟着你,你必须另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福尔摩斯先生,您可以去吗?”
“事情如果到了紧急的时候,我一定会去,但是你知道,我有着广泛咨询的业务,也不可能离开伦敦。所以,我想只有我的朋友华生大夫,才能形影不离地陪伴和保护您。”
这个意想不到的建议让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巴斯克维尔抓住了我的手,热情地摇起来。
他高兴地说:“华生大夫,我真是太感谢您了,您了解我的处境,对于这件事你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你能陪我到庄园去,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我对即将投入的冒险,充满了好奇,同时我被福尔摩斯的恭维和准男爵以诚相待的真情感动着。
“行,我愿意去,”我说道,“我觉得这很值得。”
福尔摩斯嘱咐我道:“你得及时地向我报告,如果危难降临,我将告诉你如何行动。我想星期六咱们就准备动身吧?”
接着我们商定星期六坐由帕丁顿开来的十点三十分的那趟车去德文郡。
我们正要站起来告辞的时候,巴斯克维尔突然发出兴奋的欢呼,他冲向屋角,从橱柜下面拖出一只棕色的长筒皮鞋。
他喊着:“这正是我丢的鞋。”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摩梯末医生说,“我已在这屋里查找过了。”
“是呀,我到处都找遍了。”巴斯克维尔说,“这一定是我们在吃午饭时,服务生放在那里的。”
那个德国服务生被叫了过去,很遗憾,他对这件事也弄不太清楚。仅仅两天,不明不白的神秘事件一个紧接着一个,真让人替亨利爵士的未来担忧。在我们坐车回去的路上,福尔摩斯沉默不语,他紧皱双眉,面孔严峻,他的心情和我一样,在努力思考着一些能解释这连续发生的怪事的推想。整个下午直到深夜,他都静静地坐着,沉浸在烟草和深思之中。
快要吃饭时,邮递员送来了两封电报。
第一封信写着:
倾悉,白瑞摩确在庄园。巴斯克维尔。
第二封写着:
依照指示去过二十三家旅馆,未能找到剪破的《泰晤士报》。很抱歉。卡特莱。
“唉,华生,我的两条线索都完蛋了。再没有比不顺心的案子更气人的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
“咱们还可以去找那个给盯梢人赶车的马夫嘛。”我提醒到。
“没错。我已发了电报要求执照管理科查清他的姓名和地址,听,门铃响了,有人送结果来了。”
让我俩欣喜的是,推门走进来的举止粗鲁的家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我就是No2704车的车夫,我接到总部通知,说一位绅士要找我,我直接从车场就到这儿了,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老弟,请别误解,”福尔摩斯说,“正相反,若是你能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会给你半个金镑。”
车夫听了这句话,咧着嘴笑着说:“真不错,我碰到好运了。先生,你要问我什么呢?”
“我先问问你的姓名和地址,以后找你的时候方便一些。”
“约翰·克雷顿,住在镇上特皮街3号;我的车是从滑铁卢车站附近的希波利车场租来的。”
福尔摩斯记下他的话说:“克雷顿,请你把今天早上监视这所房子而后又跟踪那两位绅士的那个乘客的情况说一说吧。”这车夫吃了一惊,迷惑不解地站在那儿。
“这件事不用我多说什么,看来你知道的和我一样多”,马夫说,“是这样的,那位绅士对我说,他是个侦探,并嘱咐我不要对别人讲。”
“老弟,你不要多隐瞒什么,这事情很严重。你刚才说你的乘客是个侦探吗?”
“他是这么说的。”
“他都怎么说的。”
“他是提到了他的名字。”
福尔摩斯以快乐的眼神迅速地瞟了我一眼。“他真冒失,竟告诉了他的姓名。他叫什么名字呢?”
车夫说:“他说,他叫歇洛克·福尔摩斯。”
听了这话,我看到这个大侦探从未那样吃惊过,接着,他又纵声大笑起来。
“华生,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说,“我认为他是个很机灵的人。这次他可把我搞得真够瞧的,他的名字叫歇洛克·福尔摩斯,是吗?”
“先生,这就是那个绅士的姓名。”
“知道了,请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搭上你的车和这之后的事吧。”
“九点半的时候,他在特莱弗嘎广场叫了我的车,他说他是个侦探,并给了我两个金镑叫我整天绝对服从他,我们先到了诺桑勃兰旅馆,在那里一直等到那两个绅士出来并雇上马车。我们尾随着他们的马车,一直跟到这儿。”
“就是这个大门。”福尔摩斯说道。
“这一点我不敢肯定,我的乘客什么都知道。我们停在街上等了一个半小时。后来有两位绅士从我们旁边步行过去后,我们就顺着贝克街跟踪下去,并沿着……”
“这我知道了。”福尔摩斯插言道。
马夫继续说:“当我们走过摄政街约有四分之三时。我车上的绅士打开车顶滑窗,大喊着让我赶到滑铁卢车站。我的马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在他要走开的时候,他转过身对我说他叫歇洛克·福尔摩斯。”
“原来是这样。以后你再没见过他吗?”
“他进了车站后,再没有见到。”
“这个叫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长得什么样呢?”
马车夫搔着头皮想了想说:“我看他可能有四十岁,中等个,比你矮两三英寸。他穿得像个绅士,脸色苍白,蓄着黑胡须。我知道的就这些。”
“他眼睛的颜色呢。”
“我说不出来。”马夫有些为难地说。
“别的你还能记起什么来吗?”
“先生,就这些了,记不起来了。”
“好吧,先给你半个金镑,以后如果你能带来更多的消息,我可以再拿半镑给你。晚安。”
“先生,谢谢您,晚安。”
约翰·克雷顿格格地笑着走了。福尔摩斯耸耸肩向我转过头来。
他苦笑着说:“咱们的第三条线索又断了。这个坏蛋,他摸清咱们的来路,知道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曾找过我,在摄政街认出我,怀疑到我记下马车的号数,一定会去找马车夫的。这一回咱们可真找到一个值得干一场的对手了。希望你在德文郡的运气能比在这儿好一些,我真有些担心。”
“对什么担心呢?”
“对派你去的这件事呗。这事很棘手,又很危险。但愿我能高兴地看到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6巴斯克维尔庄园
在约定好的日子,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和摩梯末医生事先准备好了。福尔摩斯和我一块坐车到车站去,他向我又作了些指示和建议。
他说:“我不愿说出一些想法来影响你,华生,我等着你能尽可能详尽地将各种情况报告给我,至于归纳整理的事,让我来干吧。”
“哪些情况呢?”我问道。
“只要是与此案有关的任何事实,无论是多么间接的,尤其是爵士和他的邻居的关系,或是与死者有关的任何新问题。前些天,我做过无用的调查,唯一肯定的一件事是下一个继承人的确善良纯朴,根本不会是他干的。我们剩下的只能是围绕在亨利·巴斯克维尔周围的人们了。”
“把白瑞摩夫妇辞掉好吗?”
“别这样做,否则就要犯大错了。如果他们是清白的,就太不公正了。若是他们有罪,反而逃脱了。咱们得把案情中提到的一个马夫,两个沼地的农民列入嫌疑人之中。另外,摩梯末医生当然是诚实的,但关于他的太太,咱们一无所知。生物学家斯台普吞,还有他的妹妹,据说是位动人的女郎。还有赖福特庄园的弗兰克兰先生,也情况未明。这些都是该去考虑的。”
“我将尽力而为。”我点点头说。
“你最好带着武器去。”福尔摩斯关切地嘱咐。
“我带了,还是那支左轮手枪。”
“你那支枪,一定要日夜带在身旁,千万别粗心大意。”
摩梯末医生已经订下了头等车厢的座位,正在月台上等我们呢。
他在回答福尔摩斯的问题时说:“没有,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有。有一件事,我敢担保,这两天我们每次出去都留心观察了,没有被人盯梢。”
“那么,你们俩总是在一块的吧。”
“除了昨天下午外,我到外科医学院陈列馆去看了一个下午。”
巴斯克维尔在一旁说:“我到公园去看热闹了,并没有发生什么麻烦。”
“亨利爵士,不管怎样,你千万要谨慎,我请求你不要独来独往,否则你就很难解除危险。你找到另一只高筒皮鞋了吗?”
“先生,再也找不到了。”
火车沿着月台徐徐开动时,福尔摩斯再次嘱咐道:“亨利爵士,要记住摩梯末大夫给我们读的那个古老传说中的一句话——不要在黑夜降临、罪恶势力逞强时走过沼地。”
当我们已远离月台时,我回头望去,见福尔摩斯那瘦高、严肃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注视着我们。
这次旅行既迅速又令人高兴,很快,我和我的两位同伴更加亲密了,有时还和摩梯末医生的长耳黄犬嬉戏。火车行进几小时后,年轻的巴斯克维尔热切地向外眺望着,枣红色的牛群在树篱围得好好的地里吃草,青葱的草地和极其茂密的菜园说明,这里的气候湿润而又易于获得丰收。他认出了这是德文郡熟悉的风景。
亨利爵士兴奋地喊道:“华生大夫,我曾到过世界上很多地方,还从未见过一个地方可与这里相比。”
我说道:“我还从未见过一个不赞美故乡的德文郡人呢。”
“德文郡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摩梯末医生说,“你看亨利爵士,他有着凯尔特人的圆圆的头颅,里面充满着凯尔特人的强烈的感情。亨利爵士,您以前看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时,还很年轻是不是?”
“不是,我父亲去世时,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那时他在南面海边的一所小房子住,所以我从来没有到过这所庄园。我父亲死后,我就直接到美洲的一个朋友那儿去了,对于庄园,我和华生大夫同样感到很新鲜,我真想看看沼地。”
“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沼地就要到了。”摩梯末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向车窗外指着。
在那被切割成无数绿色方格的田野和顶端连成低矮曲线的树林那边,远远地升起了一座灰暗苍郁的小山。山顶上参差不齐的缺口,远远望去如梦中的景色。巴斯克维尔坐在那儿盯了好久。他第一次看到这怪异的、处处引起人们对它们深深回忆的地方。他穿着苏格兰呢服装,说话时带着美洲口音,坐在一节普通的火车厢的角落里,面孔黝黑而富于表情。他那浓浓的眉毛、神经质的鼻孔和栗色的大眼睛里显示着自尊、豪迈和力量。如果在那骇人的沼地里发生什么危险,他一定会勇敢地承担起责任。
火车在路旁的一个小站上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在低矮的白色栏杆外,有一辆用两匹短腿小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在那里等着。我们的到来显然是件大事,站长和脚夫都向我们围了上来。让我惊奇的是,这个恬静、朴实的地方,竟有两个穿黑制服的人站在出口处。他们背着来复枪,两眼直勾勾地瞧着我们走过去。马车夫是个矮小的家伙,他向亨利爵士行了个礼。几分钟之后,马车沿着宽阔的灰白大道飞驰起来。起伏不平的牧草地,在大道两侧向上隆起。穿过浓密绿荫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些墙头和古老的房屋。宁静的村庄后面出现了阴暗的沼地,中间还有几座参差不齐的小山。
四轮马车又转入旁边的一条岔路,曲折上行。我们一直往上走着,过了一座花岗石的窄桥,沿着一条奔腾的急流向前奔去。水流汹涌奔腾,在灰色的乱石之间怒吼而过。道路在密生着矮小的橡树和枞树的峡谷中,沿着小河蜿蜒而上。在每一个转折处,亨利爵士都要高兴地欢呼,在他看来什么都是美丽的,可我总觉得这一带乡间有一种凄凉的味道。小路上铺满了枯黄的树叶,在我们经过时,又有些树叶从头顶上飘落下来。
“啊!”摩梯末医生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前面出现了满是石南一类常青灌木的陡斜的斜坡,在那最高的地方有一个骑在马上的士兵,面孔黝黑而严峻,他的马枪伸向前方,作着随时准备放射的姿态。他在监查我们所走的这条道路。
“波金斯,那是干什么的?”摩梯末医生问道。
车夫转过身来说:“先生,是这样,王子镇一个犯人逃走三天了,狱卒们监视每一条道路和车站,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他。这儿的住户都挺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