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夜间,老时间,老地点,敲两下,暗号不变,与你自己有关。
皮特
根据这些材料,我的伙伴推测,假如设下圈套在菲尔特花园中的话,就会逮捕他们其中一人。
因此,我们几个人在菲尔特花园中的一间书房中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着那位重要客人的到来。到了九点钟,我们的客人还没有来,只好继续等着,三十分钟过去了,仍没有到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依然没有来。
远处教堂的钟声传了过来,十一点钟了,仍不见人影。那钟声好像是为我们演奏忧伤的曲调,雷斯垂德警长和迈克罗夫特神情紧张地坐在那儿,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看表。
我的伙伴福尔摩斯却表情镇静地坐在凳子上边,一言不发,可是神情却异常警惕。忽然,他扭过脑袋。
“他来了。”
紧接着一串脚步声传到我们耳中,经过我们的门还在向前走,后来又听见往回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是两声重重的敲门声。
福尔摩斯先生站了起来,对我们做了一个动作,暗示我们坐在原位别动。这个时候,房间里除了那盏煤气灯发出的一点儿光亮外,其他地方就是漆黑一片。
他将门打开,溜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他迅速将门闩上,带着那人向我们这儿走来。
那个家伙站在我们门口。福尔摩斯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那个家伙立刻感到情况不妙,扭头就想溜走,可是福尔摩斯将他的衣服领子一把抓住,推到了我们的房间中。
那个家伙在恐慌之中站了起来,瞧了瞧周围的人,最后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正因为如此,他的大帽子就由他头上滑落下来,领带也掉下来了,他的面目终于露了出来——是瓦尔特上校,这个混帐东西!
“华生,我们应该抓的不是这个人,他可不是我们要找的笨蛋。”
“你是什么人?”迈克罗夫特问道。
“我是死去不久的詹姆斯的弟弟。我是应约前来的。”
“你来找什么人?”
“是奥伯斯坦请我来的。”
“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伟斯特是如何被你们杀害的?快讲!”
接着,他就原原本本地交待了一切,也就是我们上边所讲的那些。
为了减轻一点自己良心上的谴责,瓦尔特上校把与主犯奥伯斯坦联络的方式告诉了我们。
接着,由我的伙伴进行口述,由他执笔写了一封信。
内容如下:
敬爱的先生:
你好!对于我们之间的交易,并未结束。假如你此刻仔细检查一下你那儿的文件,就会知道有一样东西缺少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
缺少了这份文件你将前功尽弃,但我这里有复印件,能实现你的梦想。不过这件事将给我带来非常大的麻烦。我时刻都要防着当局的追踪,所以你应先给我五百英镑。不过不能给我电汇过来,那种方法不可靠,我除了美金和英镑外,其他什么都不要。
原打算出国到你那里去,再作交易的。可我此时出国会遭到别人的怀疑,所以不得不麻烦你一下,礼拜六中午,在查尔夫街十字饭店的咖啡屋会面。
最后说一次,我除了美金和英镑,其他任何都不要。
我们很快就把这封信给邮走了。
接着,我们没费吹灰之力就捕获了这个人。
他当时正在同欧洲各国交涉,准备卖出他的文件。可是,他终究太贪心,又应我们之约回来了,所以,他自投罗网。
英国政府判他十五年牢狱。
而且那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三份文件也从他的箱子中找到了,一份也没有少。
两年之后,瓦尔特上校死在监狱之中。
我的伙伴福尔摩斯则饶有兴趣地探讨起诗歌,并且还刊登了这方面的专题论文,听说还是权威的作品呢。
4临终的侦探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女房东哈德森夫人,长期以来吃了特别多的苦头。不光是她的二楼一天到晚有怪异的并且常常是讨厌的客人到来,甚至她那位有名房客的生活也是怪怪的,没有任何规律,她再好的忍耐性也受不了。他的不爱整洁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喜欢在特殊的时间听音乐;不停地在房间中练习枪法;做着奇怪的常常发出难闻气味的科学实验,他常常被暴力和危险的氛围笼罩着,这一切使他成为了全伦敦臭名远扬的房客。但是,他出的房租钱却非常高。不用说,我与福尔摩斯先生在一块的几年中,他所给的房租钱早就可以买下这幢房子了。
房东太太十分害怕他,但是无论他生活怎样让人无法忍受,她从来也不敢去管他。她非常爱他,因为他在女人面前总是特别温和礼貌。他虽然不爱也不相信女人,但是他作为一个骑士精神的背叛者永远都不会改变。因为我明白她是诚心实意地关心着他,因此,在我结婚之后的第二年,房东太太来到我家对我说,我那可怜的伙伴,过着非常悲惨的生活时,我专心地听她述说。
“他活不了多久啦,华生医生,”她对我说,“他病得非常厉害,而且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可能今天就会死去。他不让我去请医生。今天早晨,我见他脸两边的颧骨都高高地凸起,两只眼睛盯着我,我真的无法忍受。‘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福尔摩斯先生,我马上就去请医生来,’我说。‘那你就把华生叫来吧,’他说。为了他的性命,应抓紧时间,先生,不然你或许就看不到他啦。”
我非常吃惊,因为他生病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于是我二话没说,快速地穿好衣服,戴上帽子。在途中,我让她告诉我具体的情况。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先生。近段时间,他总在探讨一种什么病。在罗塞海特附近的一条河边小胡同中,他回来时,这种病也被他带回来了。从礼拜天的下午躺在床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整整三天他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
“哦!上帝啊!你为何不去请医生?”
“他不允许,先生。他固执得很,你是明白的。我不敢违背他的话。他活着的时间也不多了。待会你见了他,就会清楚一切。”
他的模样真的非常悲惨。现在正是十一月份,空中有雾,在幽暗的灯光下,狭小的病房中显得非常阴郁。可是更让人惨不忍睹的是,病床上那幅消瘦且干瘪的面孔,由于高烧,眼睛红红的,面颊也是通红,嘴唇黑黑的,皮都干裂开来,两只没有丝毫力气的手搁在床单上,不断地颤抖着,声音沙哑且急促。我走到屋子中的时候,他像死人一样地躺着。看见我,眼中闪现出一丝光泽,他还认得我。
“哎,华生,我觉得我们倒霉的日子已经到了,”他说话时,气息都在擅抖,不过他满不在乎的本性还在。
“哦!我可怜的朋友!”我激动地喊道,朝他走过去。
“离我远一些!马上离我远一些!”他竭力地喊着。他那异常紧张的神情,使我意识到事情的危险程度,“你如果想靠近我,华生,我请你马上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想如此,这难道不可以吗?”
没错。哈德森太太说得没错。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越发蛮横、固执。但是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又让人感到同情。
“我仅仅想帮你的忙。”我解释道。
“太好啦,你帮助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没问题,福尔摩斯先生。”
他那张严肃的面孔改变了一些。
“你不会生气吧?”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
“多可怜的人啊,自己都不能起床,还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生气吗?”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华生。”他用沙哑且微弱的声音说。
“为我好?”
“我非常清楚我是怎么回事。我染上了从苏门答腊传过来的一种苦力病。这种病,荷兰人比我们更加明白,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仍未找到治疗的对策。但有一点是绝对的,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疾病,极易传染。”
他说话时没有一点力气,似乎烧得非常厉害,大大的双手边颤抖边摇摆着,让我离他远一些。
“离我太近就会传染,华生,没错,你离我远一些就不会传染。”
“哦!上帝,福尔摩斯!你觉得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吗?就算是不相识的人也无法阻止我,你觉得如此就能让我放弃对一个相识多年的好朋友的职责吗?”
我又向他走近,可是他对我大声地吼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假如你不再向前走,我就告诉你一切。不然,你就马上从这间房里出去。”
我一向都非常尊重福尔摩斯那崇高的品质,我非常顺从他,哪怕有时我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目前我的职业性质促使我必须那样做。其他的事,我能按他说的办,但在这间病房中,我必须支配他。
“福尔摩斯,”我轻声说道,“你的病情非常严重。有病的人应该像小孩一样乖。我要给你检查病情。无论你反对或不反对,我必须立刻为你做检查,照病治疗。”
他瞪着我的眼中充满了愤怒。
“假如我必须要看医生,怎么说也要请我看得上的医生。”他说。
“如此说来,你看不起我的医术?”
“我们之间的友情没有话说。可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华生,你终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也没有太多的经验,资格也不够。说出这些话真的挺伤感情,但这也都是你强迫我说的。”
这些话真的深深地伤害了我。
“这些话不该从你的口中说出,福尔摩斯,你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强迫你接受。我去帮你请贾斯帕·密克爵士或者彭罗斯·费舍,或者是伦敦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不管怎么讲,必须找个医生来给你看病。假如你以为,我能眼看着你病入膏肓而不管,连个医生也不肯为你请,那只能说你并不了解你的朋友——我华生!”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华生,”福尔摩斯说道,像是呜咽,又像呻吟,“你难道非要我说出你的不足吗?我问你:打巴奴里热病你知道吗?福摩萨黑色败血症你懂得吗?”
“这两种病我都不知道。”
“华生,东方有许多的罕见疾病,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理学现象。”他边说边停顿,以维持他微弱的气息。
“近段时间以来,我研究了一些关于医学犯罪方面的东西,从中收获不少。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我被感染上这种病,我也是身不由己。”
“或许如你所说吧。但是,我听说爱因斯特里博士现在正在伦敦。他是目前还活在世上的热病权威之一。别再发犟,福尔摩斯先生。我马上就去请他来。”我坚决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从未有过如此惊恐的感觉!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像一只凶猛的老虎一样,阻挡住我。他锁门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几秒钟之后,他又摇摇摆摆地躺到床上。经过这一场激怒,他的体力消耗掉许多,疲惫到了极点,躺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你不会强行抢走我手中的钥匙吧,华生,我将你留下,我的伙伴,我不许你离开,你就甭想离开。但是,我会让你心满意足的。”(说这些话时他非常吃力,说一句就大口地呼吸一口空气。)“你都是为我好,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你现在自由了,不过,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调整一下体力。目前,华生,目前还不可以。此刻是四点整,六点钟时,我允许你离开。”
“你真的神经失常了,福尔摩斯。”
“绝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华生。六点钟我绝对让你离开这里。想等吗?”
“看来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啦。”
“绝对没有,华生。谢谢你,我不需要你帮助我整理床铺。希望你站远一点。华生,还有一条我要告诉你。你能帮我请医生来,但是找来的人应由我来挑选,而不应由你去挑选。”
“没问题。”
“‘没问题’是你进入房间之后说的第一句好听的话,华生,那边有书。我没有力气。当一个非导体中输入一组电池的电,我不明白这组电池会如何。六点钟,华生,我再与你谈。”
可是,在六点钟还没到来以前,我与他不能说话,这是肯定的,但是这次的情形使我感到与他冲到门口那一次同样惊恐。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注视着病床上他默不作声的身影。他的面孔似乎被被子全部盖住。他好像已进入梦乡。我无法坐着看书,只好在房间中轻轻地来回走动,看着周围墙上贴着的那些有名的罪犯的相片。我心不在焉地走过去走过来,后来站在壁炉台前边。上边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物品,比如烟斗、烟丝袋、注射器、小刀、手枪子弹以及其他东西。上边还有一个由精美的黑白两色组合成的象牙小盒,盒上有一个小盖,可以活动的那种。这个小东西挺漂亮,我伸过手去拿,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此时福尔摩斯大吼了一声——恐怕街上的行人都可以听见这一声吼叫。听到这声恐怖的叫声,我立即感到全身发凉,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将头扭过来,看见了一幅抽搐的面孔和一双惊恐的眼睛。我手拿着小盒子被他吓呆了。
“放下!赶快给我放下,华生!我命令你立刻给我放下!”他的脑袋又倒在枕头上边,等我将小盒子放回到壁炉台上之后,他才狠狠地叹了口气。“我不喜欢任何人动我的东西,华生,我不喜欢,这点你早就清楚。你让我忍无可忍。你这个可恶的医生,你真的快把我逼疯了。不要到处走,兄弟,我想睡一觉!”
这件偶然的事情让我非常不高兴。当初是野蛮和毫无理由的激动,后来又说出这样无理的话来,他平时那种和蔼可亲的态度与此刻相比简直是两样啊。这说明他的脑袋多么不清醒。在所有灾难中,智慧被摧毁是最让人可惜的!我不想再说一句话,心情非常的糟,静静地等待着他定下的时间。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钟,他好像也是一直盯着钟,因为六点一过,他就开始与我谈话,与从前一样充满活力。
“此刻,华生,”他说,“你衣袋中有零钱吗?”
“有。”
“有银币吗?”
“非常多。”
“半个克朗的有几个?”
“有五个。”
“唉,这么少!这么少!太倒霉啦,华生!不过就算这么少,你还是将它们装到衣袋中去吧,剩下的钱装到你左边裤子的口袋中,非常感谢。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失去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