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弗雷的突然出现,令我感到无比地欢喜,我日思夜想的戈弗雷刚才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是令我十分不解的是,为什么他和我偷偷见个面,马上又离开了呢?这好像不是我印象中的戈弗雷。戈弗雷刚才的匆匆一现,使我对老管家在房门口对我说的那一番话有了某种意识的肯定,戈弗雷身上一定有见不得人的重大秘密。我从戈弗雷刚才所流露出的眼神里可以明显看出他已经变得很胆小、很脆弱了,虽然他的身手仍然是那么敏捷。我来不及多想,我必须追上他,向他问个清楚。于是我就跳上了窗前,糟糕的是,窗钩很牢固,我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它打开,我跳了下去,我朝我认为他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这是一条花园小路,路很长,两旁有树林,遮住了月光。我看不大清楚路面,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前面一定是戈弗雷在奔跑,我一边追一边呼唤着戈弗雷的名字,但是没有一点用。追到小路的尽头,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因为在我的脚下有几条通向不同方向的岔路,而那些小岔路又是通向不同的小屋。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岔口,这时我听见一阵急促慌张的关门声。我寻声望去,是从前面那座大房子里传来的。我当时就断定戈弗雷一定是躲进了那座大房子里。但是我没有继续追下去。我知道再追下去也是徒劳的,因为这是他的家,他比我更熟悉这个大庄园,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大的庄园要藏一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垂头丧气地又回到卧室。那一夜我失眠了,因为我想不通戈弗雷的举止和行动,那个夜晚太神秘了。第二天,我没有要离开他们家的意思,我希望老爱姆士沃施再让我住上一宿,老爱姆士本来不大情愿,后来他答应了。他答应的前提条件就是不要在庄园里捣乱。我也答应了他这个条件,我已经确信戈弗雷的具体藏身地方了。我仍然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藏起来不见我?我有点怀疑我们的友谊还不够深厚、纯洁。那幢大房子结构真是复杂,房里藏多少人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决定去大房子瞧瞧。大房子在一个园子后面,我必须经过园子才能到达大房子。园子里有几个小屋,园子的尽头有一个稍大一点的房子孤立在那里。我想这应该是园丁或者护林人住的房子。我又想到昨天晚上那一阵急促慌张的关门声极有可能是从这个房子里传出来的。我不愿错过每一个有可能的机会。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在这个园子里走来走去,我正慢慢接近那所大房子,这时一个身材短小、留着短须、穿着黑衣、头上戴着礼帽的男人从那个房子里走了出来。他走出门口后,马上就把门锁上了,钥匙丢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们两个人都互相吃惊地看着对方。
他疑惑地问我:‘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对他说:‘我是戈弗雷的好朋友,我是来看他的。’
“‘遗憾的是他出远门环游世界去了,要不然,我们又可以长谈一番了。他很喜欢我为他讲故事,但是他现在听不到我的故事了。’我又对那个人说。那个人脸上充满了尴尬的表情,他说:‘对,对,你说得很对,但是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出远门去了。要知道环游世界没有几年的功夫是回不来的,其实你们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他一说完就神色匆匆地走开了,但是当我回头往后面看的时候,我发现他正藏在园子那头的树林里偷窥我。我心中充满了厌恶,但是我没有发泄出来,因为这是在戈弗雷的家里。再说我的主要任务是见我的朋友戈弗雷,而不是捣乱。这正如老爱姆士沃施所说的那样,我不能在他的大庄园里捣乱。我仔细地观察了几遍,我的目光被厚厚的窗帘遮住。我只能猜想,这或许是一个空房子吧。我知道我背后有人一直在监视着我,我不方便长久地在这座房子面前观察来观察去的。我想好了,天一黑,我会再来的。就这样我一直呆在我那个卧室里,直到天黑。夜晚的月光似乎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它很暗淡,周围没有声音。我从窗口爬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往那个神秘的房子摸过去。白天的时候窗帘把整个房子都包围了起来,而到了现在房子不仅关得严实,而且还把百叶窗都紧紧地关上了。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一扇窗子泄露了这个房子里面有人的秘密,因为这个窗子向外面泄露了一丝光线。我认为这绝对是一个打听戈弗雷下落的好机会。我全神贯注地走了过去,在窗口我看见了屋子里面的一切。屋子里面相当舒适,灯光明亮,炉火熊熊。正对着我坐着的是我早上遇见的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此时此刻正一边吸烟一边看报纸。”
“他看的是什么报纸?”我问詹母斯·多德先生。詹姆斯·多德先生为我打断他的话感到恼火,他不耐烦地问我:“跟这件事有关吗?”我告诉他:“我有必要知道。”
多德先生无可奈何地说道:“很抱歉,我当时没有留意。”
“在你的脑海里大致还能记得它是一张大报纸还是小版面周刊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又想起来了,那份绝对不是一张大报纸,但我也不能肯定它就是一份周刊,也有可能是《观察家》。真的,我当时的确没有想过要留意这些细节问题,我当时只注意到屋子里面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正对着那个矮个男子,他虽然背对着我,但是他的背影我太熟悉了,那不是我日思夜想的朋友戈弗雷又是谁?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去相认戈弗雷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我的脚却没有移动,我内心很矛盾。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老爱姆士沃施先生。
“‘你跟我来!’他轻声对我说,我看见他是铁青着脸对我说话的。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了。他仍然铁青着脸在前面带路,我弄得很尴尬,我只好跟在他的后面。他把我带回到我自己的卧室,他关上了卧室的门,手里紧攥着一张刚买回来的火车票,他生硬地说:‘我早为你准备了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票。明天早上八点钟有马车在大门口等你,先祝你一路顺风。’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并不好,十分严肃,我不得不再在他的面前尴尬一次,我不断地道歉不停地赔礼。明知道这样仍然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但我还是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很多遍。老爱姆士沃施一挥手,厌烦地说道:‘你不要再重复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听,我为你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感到愤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们多么伤心。我们全家已经对你这种朋友感到绝望极了。你表面上装得那么老实,内心却阴险得很,我们全家人对你的用心也感到可耻起来。我多么希望你立刻从我的面前消失啊!但我不会那么做的。’他这些话已经不再是一个长辈教训晚辈的语言范围了,我的人格受到了他的攻击,我的脾气也不是很好,我对他说:‘我为我能够在这里看到你的独生爱子——我的朋友戈弗雷而感到无比欣慰。从你的眼神以及你的动作中我不难看出,你一直在欺骗我。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是你把戈弗雷与世隔绝起来的,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用心是为了什么。我应该告诉你,我对我朋友戈弗雷的安全和健康情况非常关注,我必须了解得一清二楚才会罢手的,这就是我拜访贵府的真实原因。如果你要说成这是我的企图,那我也就承认吧!你的恐吓在我的面前不起任何作用。’
“老爱姆士沃施差点就要朝我脸上打几拳了,因为我看见他的拳头攥得把青筋都暴露了出来。他一声不吭地走了。我第二天早上搭上火车回到了伦敦。刚一下火车我就给你写了一封急信,不过我觉得写信的速度似乎没有直接来找你快。我确实很困惑,你帮帮我吧,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
詹姆斯·多德先生一说完就开始喘气了,他有一个倾诉困惑的对象,这让他很轻松。我们仔细分析了其中几个重要问题,我觉得这个案子并不难解决,这个案子也不复杂,但——我觉得这个案子的奇异、怪趣一直吸引着我。像往常的破案顺序一样,我用我的逻辑分析法来缩小答案范围。
“图克斯伯里庄园一共有多少个仆人?”我问詹姆斯·多德先生。
“我想应该只有老管家莱尔夫夫妻了。他们非常忠心爱姆士沃施家族。”
“照你这么说,庄园里就没有其他仆人了?”
“应该没有,至于那个短须小矮个子,我看他的身份不像是一个仆人。”
“嗯,应该是你所观察那样,你有没有发现过从这所房子往那所房子送食物的现象?”
“我的回忆总是在你的提醒下再次浮现出来。我确实看见过莱尔夫有一次提着一个篮子从园子的小路走向那个孤立一方的大房子。我当时可没有想到那篮子里面是食物。”
“你在当地打听到什么情况没有?”
“这方面的工作我也做过,我跟大庄园方圆几里的人都聊过关于图克斯伯里大庄园少爷戈弗雷·爱姆士沃施的情况。我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戈弗雷少爷出远门作环球旅行去了。看来当地人也接受了这一谎言。”
“难道你就没有跟他们提及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没有。”
“做得很好。关于这件事情还应该继续调查下去。我和你一同再去一次图克斯伯里大庄园吧!”
“现在吗?”多德先生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没有马上答应他,因为当时我还有两个案子要办:有一个大案就要结案了,也就是华生在他的案情实录中记载的那个修道院惨案,还有另外一个是土耳其苏丹亲自委托我办的大案。时间并不宽松,一时间还忙不过来。土耳其苏丹委托的案子更为重要,稍微有个差错就会后患无穷,这可跟政治有关,丝毫马虎不得。我是在五天后才和詹姆斯·多德先生一起去图克斯伯里大庄园的。我事先还约了一位神情庄重、不善言辞的绅士在伊斯顿区等候。詹姆斯·多德和我在伊斯顿区会见了我这位朋友,詹姆斯·多德先生有点奇怪会在这里遇见这样一位绅士。
“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一直保持着亲密的联系。”我为多德先生介绍他,“你此时此刻会认为我把我这位朋友带上并且还一同前往图克斯伯里是多此一举吧,但是我认为这件事情一定少不了他的参与。”
我又告诉多德:“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讨论我这位朋友和我们一起去图克斯伯里大庄园调查会起什么作用的问题。我们应该马上赶往庄园去深入调查一番,你应该明白,多德先生。”詹姆斯·多德脸上除了不解还是不解,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上路了。在火车上我又问了多德先生一个问题,我是故意要让我那个老朋友听到。
“你曾经说过,你在窗前看见了你朋友戈弗雷的脸,那么你敢肯定那个人一定就是戈弗雷吗?”
“关于这一个细节,我始终相信我的视力。那时他的整张脸都紧贴在窗玻璃上,房里的灯光清清楚楚地照在他的脸上。”
“你不会看错吧?不会是一个长得跟他极相似的人吧?”
“我敢肯定,一定是戈弗雷!”
“但是我又清楚地记得你曾经对我讲述他的脸变了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我是说他的皮肤变了,是他那张脸,他那张脸白得像面粉。”
“难道整张脸都是那个模样吗?”
“我不敢肯定,因为当时他的脸贴在玻璃上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无法把握其中具体的细节。但是我敢肯定他的额部的确是变白了的。”
“你没有跟他打招呼吗?”
“我那时的心情是很惊喜的,我不知所措地看了几秒钟,然后他就消失在夜色中,我没有追上他。”案情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这似乎已经快要到达尾声了,我想只要在证实一下就可以圆满结束。好不容易,我们一行三人才来到图克斯伯里大庄园,正如多德所说的那样,这个大庄园的房子的确风格迥异,独具风情。为我们开门的是老管家莱尔夫。我安排了我那位绅士朋友先在马车里呆一段时间,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请他下马车。莱尔夫的模样多德早已经为我描述得非常详细了。感觉很慈祥,他一看到我们来到门口就快速地为我们打开了门,因为多德跟他有过交往,彼此都熟悉,况且他也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反正是好事,在他的眼里关心戈弗雷就是好事。我的感官非常地好使,我已经感觉到这个庄园的独特气味了,气味侵袭着我的鼻子。我想我应该出手了,于是,我转身将礼帽放在桌上,又顺手把它碰倒在地上,接着弯下腰去捡,我乘机将地上那双黄皮手套拿起嗅了一下。这是莱尔夫为我们开门时慌忙从手上脱在桌上,却不慎掉在地上的,他进屋后一直没有发觉他的手套掉在了地上。我又走到了书房里,看了一遍,我想我对这个案子的侦查工作也就到此结束了。我的朋友华生应该不会像我这样叙述案情侦探过程,我不知道如何制造迭荡起伏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