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取走的,反正事实是戒指不见了,谁都会由此想到这么一个问题:这个案子会不会和他的婚姻有什么关系呢?”
巴克耸了耸厚实的肩膀说:“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但你如果认为这个案子和道格拉斯太太的人品有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好了,我的话完了。”看得出,巴克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感情,否则他会气爆去的。
“我想,现在我也没什么要问你的了。”麦多纳冷冷地说。
“还想请教你一个小问题,”福尔摩斯说,“你走进房间时,是不是只有这支蜡烛在桌上点着?”
“是的。”
“你是借着烛光看到这可怕的现场的?”
“嗯。”
“你马上就拉响了警铃吗?”
“是的。”
“他们很快就赶来了吗?”
“是的,大概一分钟吧,他们就赶到了。”
“可当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是亮着的油灯,而蜡烛已经熄灭了。我觉得这里头有些问题。”
巴克又犹豫了一会才说:“福尔摩斯先生,这里头会有什么问题呢?烛光比较暗,我首先想到的是让房子更亮一些,而油灯正好就在桌上,所以我就把灯点上了。”
“蜡烛是你吹灭的吗?”
“是的。”
福尔摩斯没再问下去了,巴克很镇定地扫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我觉得,他对我们有些不满。
麦多纳警官写了张便条让人送给道格拉斯夫人,说他想到卧室去看望她。可她回复说,她要在餐室中会见我们。
过了一会儿,她来了。她三十岁上下,身材苗条,容貌秀美,神情极为沉着冷静。我原以为她肯定悲痛欲绝,憔悴不堪,谁知却完全不是这样。她面色虽然跟其他受惊吓的人一样的苍白,但她的举止却镇静自若。她按在桌上的纤纤手指,看不出有半点颤抖。她那双眼睛虽然有些悲伤,但更多的却是哀怨,她略带怀疑地看了我们一眼后,突然问道:“你们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天哪!为什么她问话的语气充满恐惧而不是祈盼呢?”
我暗想,“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吧。”
“道格拉斯太太,你放心好了,我们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麦多纳警官说。
“别担心开支问题。”她面无表情,口气平和地说,“我希望你们全力以赴。”
“或许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破案线索。”
“真的吗?说吧,我能做些什么?”
“巴克先生说你实际上并没进入现场,是吗?”
“是的,巴克坚持让我回到楼上的卧室去。”
“你一听到枪声就往楼下跑,是吗?”
“是的,我穿上睡衣就往楼下跑。”
“从听到枪声,到巴克先生在楼下阻拦你,中间隔了多长时间呢?”
“大概有两分钟吧,在那种时刻谁都没想到去计算时间。巴克先生恳求我别进去,他说我进去了也无济于事。
后来,我就在艾伦太太的搀扶下上楼了。我真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你能否大概估计一下,你在你丈夫下楼后多久听到的枪声?”
“这点我说不清楚,因为他是从更衣室出去后下楼的,我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下去的。他老担心失火,每晚都要在城堡里巡视一圈,我知道:他惟一害怕的就是火灾。”
“道格拉斯夫人,我正想谈谈这方面的问题。你是在英国和你丈夫认识的,对吗?”
“对,我们结婚有五年了。”
“你听他讲过在美国有什么东西在威胁他的事吗?”
格拉斯太太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后说:“在这方面虽然他什么也没跟我说,但我总感觉有某种危险时刻威胁着他。
顺便说一句,我们夫妻俩一向很恩爱,彼此推心置腹。他不跟我说这事,是不想连累我,怕我担惊受怕。”
“那你是怎么感觉到的呢?”
道格拉斯太太的嘴角掠过一丝笑容:“丈夫心里的秘密是瞒不住深爱着他的妻子的。我是根据很多方面的情况推断出这个情况的——他对他在美国那几年中的某些片段从来是避而不谈的;他每时每刻都像是在防范着什么;和我交谈时,他偶尔流露过一些奇言怪语;他对陌生人的戒备和警惕——我可以肯定他说,他的仇人势力非常强大,他知道他们在到处找他,所以他时刻防备着。正因为我知道这些,所以这几年来,只要他回来得比预料的晚,我就很担心。”
“我可以问一句吗?”福尔摩斯说,“他的哪些话引起了你的注意呢?”
“恐怖谷,”道格拉斯太太说,“每当我追问他时,他就提到这个词,他说他一直陷在“恐怖谷”中,至今还未摆脱掉。我问过他是否我们永远都摆脱不了“恐怖谷”,他说有这种可能。”
“你想必问过他“恐怖谷”是什么意思吧?”
“问过,但他一听就脸色阴沉,不住地摇头说:“我不想让你也担惊受怕,我宁愿一个人承受它的折磨。”他还经常求上帝保佑,不要让灾难落到我头上。我想,一定有某一个真正的山谷,他曾经在那里生活过,而且经历过非常恐怖的事情。关于这方面,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他有没有提过某个人的名字呢?”
“提起过。三年前,他打猎出了点意外,高烧不止,他说胡话时反复念叨一个名字——“大头领莫金蒂”,这个名字让他既愤怒,又恐怖。他退烧后,我曾问他,他提起过的这个人是否是他亲戚,他大笑着说:“谢天谢地,我可没这样的大爷”,他虽然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我感觉,大头领莫金蒂和“恐怖谷”一定很有关系。”
“还有一点,”麦多纳警官说,“听说你是在伦敦一家公寓里认识道格拉斯的,你们订婚也是在那里,是吗?在你们的恋爱和婚姻中,有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
“没有。”
“他有情敌吗?”
“没有。”
“你肯定已经知道:他的结婚戒指被人拿走了,这事会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说凶手是他过去的某个仇人,他把仇报了就行了,他为什么偏偏只拿走道格拉斯先生的结婚戒指呢?”
这时,道格拉斯太太的唇边又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这我怎么知道呢?”她回答道:“我也觉得非常奇怪。”
“好了,我们不再多耽搁你了,在这种时刻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以后遇到别的什么问题,到时我们再来打搅你。”
她站起身,像进来时那样,又用轻捷而带有疑问的目光扫视了我们一下,说:“诸位先生对我所说的话还有什么疑问吗?”她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任何回答都是多余的。她见我们谁也没吱声便微微鞠了一躬,裙裾轻扬,飘然走了。
“绝代佳人,真是绝代佳人。”道格拉斯太太带上房门后,麦多纳警官若有所指地说:“难怪巴克先生经常到这里来。巴克可能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子。巴克说死者很爱吃醋,这点并非空穴来风。现在,我想,结婚戒指是个很重要的线索。福尔摩斯先生,你对戒指的失踪有什么看法?”
我的朋友坐在餐桌旁,两手托着下巴,一直在沉思着。
这时,他站起来,拉响了唤人铃。
“艾姆先生,”管家进来后,福尔摩斯问道:“巴克先生现在在哪里?”
“我马上去看看,先生。”
过了一小会儿,艾姆就回来了,他说:“巴克先生在花园里。”
“艾姆先生,昨晚你和巴克先生在现场时,你有没有注意他穿的是什么鞋?”
“注意到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趿着一双拖鞋。后来他要出门报警,我便让他换了一双长统靴。”
“那双拖鞋呢?”
“在大厅的椅子底下放着。”
“谢谢,艾姆先生。拖鞋对我们搞清哪是巴克先生的脚印,哪是凶手的脚印很重要。”
“我知道:先生,不过,我得告诉你,他的拖鞋,还有我自己的鞋子,都沾了不少血。”
“在那种情况下,沾血是很自然的。好了,艾姆,谢谢你了,有事我们会再找你的。”
几分钟后,我们重新到了书房。去书房的路上,福尔摩斯顺便把那双拖鞋给拿上了。
这双拖鞋跟艾姆说的一样,鞋底沾满了已经变黑了的血迹。
福尔摩斯走到窗前,就着阳光仔细察看手上的拖鞋,自言自语地说:“怪事,这真是怪事!”
接着,福尔摩斯突然俯下身,把一只拖鞋放在窗台的血迹上。拖鞋跟窗台上的鞋印完全吻合。他回过头,向我们微笑着。
麦多纳警官见状高兴地大叫起来:“这下看巴克怎么说!鞋子和鞋印都明摆在这里。福尔摩斯先生,我记得你说过凶手是八字脚,果然,被你说中了。不过,巴克玩的是什么把戏呢?把鞋印留在窗台,把鞋子丢在前厅,真是让人费解!”
“是啊,他为什么这么做呢?”福尔摩斯又沉思起来。
梅森警官搓了搓他那双肥大的手,很高兴地说:“我早说过这案子挺有意思,怎么样,是吧?”
正当大家认为凶手是巴克的时候,福尔摩斯却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说,如果这的确跟大家所猜测的一样,是一宗奸杀案,那,下面的事实就无从解释了——1.他们为什么要选中那支火枪,难道他们以为别人是聋子,听不到枪声吗?
2.如果真是他们,他们得逞后会把结婚戒指取走吗?
难道他们惟恐别人不知道这是一宗情杀案?
“那巴克的拖鞋和窗台上的血印怎么解释?”麦多纳问。
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说:“我想,艾伦太太听到的重重的关门声很有可能就是枪声,真正的案发时间要早半个小时。这案子无疑是复仇性质的谋杀案,道格拉斯可能有犯罪前科,凶手与他是在他第一次结婚结下仇的,所以他拿走了结婚戒指。凶手开枪行凶后,巴克和道格拉斯太太闻声赶到现场,把凶手堵在了现场。凶手威胁他们,如果他被捕。他就要把一件耸人听闻的丑闻公之于世。所以,巴克在凶手的威胁下,放下吊桥让凶手逃跑了。凶手逃跑时,认为步行比骑自行车还要安全些,所以他把自行车丢下了。而巴克和道格拉斯太太在凶手逃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被人怀疑,处境非常危险。因为他们既不能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又不能证明凶手不是他们请来的。所以他们连忙笨手笨脚地伪造现场,巴克用他沾了血的拖鞋在窗台上做了脚印,伪作凶手逃走的痕迹。他们弄好后,便拉铃报警,不过这时距案发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麦多纳与梅森对福尔摩斯的分析表示认同。
“现在我们有两个线索可以找到凶手,”福尔摩斯说,“一是自行车,二是失踪的另一只哑铃。”
5.谜底
当他们在古堡里对案子的一些细节进行调查和核实时,我一个人回到了乡村旅店,在回旅店之前,我很吃惊地在古堡旁边的花园里看见了谈笑风生的道格拉斯太太和巴克先生。
福尔摩斯是下午五点多钟才回到旅店的,我叫人把晚餐送了上来,福尔摩斯饿极了似的狼吞虎咽地吃着。
“案子有很大的进展了吗?”我问。
“嗯,差不多了,不过还得进一步证实,”福尔摩斯拿起了盘里最后一个鸡蛋,“我跟艾姆说好了,今晚我得到现场去呆一晚,我想,死去的道格拉斯也许会告诉我哑铃的下落。”
“哑铃?”
“对,你不觉得哑铃是破案的关键吗?”福尔摩斯说着,像记起了什么似的,“今晚我得借你的伞用一下,行吗?”
“当然行,不过,你要是想用它防身那可就……”
“我不会有危险的,否则,我会叫你一起去的。好了,我这就走了。”
半夜时分,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福尔摩斯回来了。
第二天,我们吃过早饭便赶到了当地的警察局。警官麦多纳和梅森正在小会议室里商谈着。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堆了许多书信和电报。
“自行车的主人有下落了。”我们一进去,麦多纳就情不自禁地报喜说,“除了从滕布里奇维尔斯镇的一家旅馆找到了他的皮箱外,我们还从别处得到了他的情况,诺丁汉、南安普敦等十四个地方都寄来了有关他的报告。你看看这些信和电报吧,他早就被注意了。不过,全国各地到处都有这个穿黄大衣的亡命徒似的。嗯,他身高有五英尺十二英寸,头发花白,浅灰色胡子,鹰钩鼻……”
“行了,打住吧,这好像是在给道格拉斯画像一样。”
福尔摩斯打断了他的话,“我给你们一个忠告吧,放弃对自行车的主人的调查。”
“放弃?”梅森有点不解,“为什么要放弃,我们都快大功告成了。”
“不,你们的侦破方向是错误的,你们还是放弃吧,别南辕北辙了。”
“南辕北辙?!难道这个骑自行车的美国人是大伙一块虚构出来的吗?我们都拥有了他的外貌特征和他仓皇出逃时丢弃的手提箱和自行车等证物——福尔摩斯,莫非你对我们隐藏了什么?”
“在和你们一起接手这个案子时,我就说过,我不会把未经充分证实的见解告诉你们的。不过,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福尔摩斯说。
麦多纳似乎有点不高兴:“福尔摩斯,我还是不明白,昨天你还认为自行车是线索之一,为什么才过一晚,你的看法就转变了呢?”
“好吧,既然你们问起来了,那我就不瞒你们了,我昨晚在城堡里转了几个小时。”
“发现什么了吗?”
“请原谅我答非所问——你有没有花几个小钱在本地的小杂货店里买这本介绍城堡的小册子?它介绍得简明而又很有趣。”福尔摩斯从马夹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了,“麦多纳先生,这本小册子上关于城堡的历史简介能给我们很大的启发。我念一段给你听吧,“伯尔斯通城堡建于英王詹姆士一世年间,它是现存的最典型的詹姆士时代的建筑……”
“福尔摩斯先生,这些对我们破案有什么帮助?”
“好吧,既然你们对这些历史不感兴趣,那我就不逐字逐句地念下去了。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们,根据册子的记载,一六六四年反对查理一世的一个议会党人中的上校得到了这个城堡;而英国内战期间,查理也曾在这里藏了几天;乔治二世也来过这里。你们觉得这些历史事件和这座古城堡没一点联系吗?”
“也许有联系吧,但是,福尔摩斯先生,这跟我们的案子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