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被另一个男人搂进怀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去恨她。
周小寒在广州呆了几天,又突然回去了。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是到广州出差的。肖辉也知道,她在寻阿斗的一个文化局,有什么事要到广州来出差,要是来买盗版光蝶那还差不多。
那么,她到底来广州干吗?一直到离开广州,她都没有给肖辉一句真话。肖辉想了好多种答案,都觉得不大对劲。最后他想,这是不是同江一帆有关?
肖辉一直都没有问。他也不想知道得这么清楚。
在临走的前一天,江一帆突然请肖辉吃了一顿饭,说是请他陪陪周小寒。江一帆对肖辉说,你们是同乡,曾经又是同事,能在广州聚一聚也是幸事。
肖辉接到了江一帆的邀请后,不免有些意外。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周小寒难道不知道吗?她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呢?比如说,昨天晚上,当她说到后天要回去时,还表现得那样的缠绵,对我是那样的恋恋恋不舍。这种时候,她完全可以告诉我嘛。她为什么这样的守口如瓶?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说,难道这是他们共同策划的一次“鸿门宴”吗?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江一帆是在受他的老同学王志国之托,挖下了这口陷阱,让我和周小寒都往里跳。
在那天的饭桌上,肖辉一直是忐忑不安。他和周小寒的相处让他非常尴尬。他既不能太冷淡,又不能太亲热。任何一种不得体之处,都会让江一帆产生联想。好在在吃饭的时候,江一帆和周小寒都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大谈中学时代的王志国,这才让肖辉轻松了一些。
渐渐地,肖辉意识到了,江一帆在谈这王志国这个话题的时候,很多的时候是在谈自己。说得更确切一些,他是在借王志国在夸耀自己。他几乎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天资聪敏,早熟早慧的神童。肖辉当然清楚,江一帆的这种用心,一半在周小寒,一半是在自己。在这样的场合,肖辉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失时机地傻笑,不失时机地插科打诨。惟有如此,才不失自己的身份,才不会露出马脚,才能让江一帆认识到这次请客的正确性。
事后,肖辉同周小寒对江一帆的谈话,进行了一个全面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江一帆的有受王志国之托的嫌疑。如果是这样,那么江一帆就接受了王志国的宣传,开始怀疑肖辉同周小寒的关系了。
这种结论,让肖辉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第二天,周小寒就回江州去了。肖辉送她上了火车。在火车快要开动的时候,周小寒才告诉了肖辉——她这一次是专程来看肖辉的。
肖辉很是感激。他对她说,小寒,现在对江一帆的请客,就很好解释了。你回去后可要当心啊。
周小寒说,你在这里也要当心。
肖辉笑笑说,小寒,我在这里的日子可能不会太久了。你走吧,多保重。
火车开动了,肖辉看不见周小寒挥动的小手。他只是凝视着脚下两根向北延伸的铁轨,久久地不肯离去。
他在心中暗暗地为周小寒祈祷。
暑假到了。
七月的一天,肖辉的妻子带着儿子来到了广州。这时,离周小寒离开广州,回江州去有十多天了。
肖辉的妻子和儿子都是第一次来广州,对什么都感到新鲜。特别是他那可爱的儿子,七八岁的年龄,正是对世界好奇的时候。因此,只要一有时间,肖辉就带着他们上街,或是逛公园,或是逛商场。这时,他几乎没有时间坐下来写稿子,也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好在这些日子,不论是刘璇还是李佳雯,都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给他打电话了。就连周小寒回去以后,也很少给肖辉打电话了。她知道他已经不住在办公室,晚上接电话也不方便。
此时的肖辉似乎很平静。面对自己的妻儿,他好像要踏踏实实做一回好丈夫、好爸爸。他好像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好好地来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一样。但是在他的内心,却每天都是波澜起伏,时时在思念着她们。他很想知道李佳雯在那家《新一代》混得好不好?也想知道,那天晚上刘璇为什么找自己?
不料在几天后的一次饭局上,肖辉却意外地听到了关于李佳雯的消息——确切地说,是听到了关于李佳雯和她的主任的流言。因为肖辉在那次饭局上,又见到了《新一代》杂志社的那位谢主任。
那次饭局的东道主,是一家晚报的一位朋友。此人也写小说,而且也发了不少的东西。他和肖辉有过一面之缘,在文学界也小有名声。他们报社准备在中秋节组织一个文学专版,这一次就由他出面,邀请文学界的一些知名人士,到此共商大计。出席的都是一些三教九流之辈,《新一代》杂志社的那位谢主任也在邀请之列。肖辉对这些人都不大认识,有的也只是知其名而不知其人,只有那位谢主任他才有过正式的交往。见面后,彼此很客气地点了点头。
开席之后,这些人自然都是牛皮哄哄的高谈阔论,话题也是五花八门肆无忌惮。好像要把这次集会,闹成一个兰亭会一样。
肖辉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因此就显得比较谨慎,大部分时间是在听人家说。不过他慢慢地发现,谢主任是这种场合下的常客,没有哪一个他不认识,也没有哪一个不认识他。不一会儿,就成了席上的中心人物,许多人就开始来拿他说事了。
有一个人敬了谢主任一杯酒以后,就以酒盖面地说,谢主任,最近有什么艳遇,说出来让兄弟们高兴高兴。
其他人一听,眼睛都亮了,都说,我的大主任,不要保密,资源共享嘛。
也有的说,是啊,不要搞什么金屋藏娇嘛。古人云,奇货共欣赏,疑女相与析,说来听听,以助酒兴哟。
放你的青岛啤酒屁!谢大主任的奇货可以与你共欣赏……
哈哈哈……
所有的人都放声大笑,洒兴大作,又是一阵觥筹交错。
肖辉心想,难道这就是名士风流啊。
这时,又听到有人在叫板,大声说,谢主任,我敬您老人家一杯,听说您老最近又得一红颜知已啊,可喜可贺。来来来,干干干!
是么?那倒真要说说,介绍介绍经验。
胡说,什么红颜知已,是新纳的一小妾嘛。
没有这事,没有这事,子虚乌有,纯属虚构。谢主任尽管在大声申辩,但得意之态却溢于言表。
怎么是虚构?听说是美院的一个大姑娘,刚刚大学毕业,窕窍淑女,人长得可真够女人味的。
据说还是您慧眼识珠,把她从南方文艺出版社挖来的。是不是啊?
哦,你们是说我们社新来的美编?谢主任好像如梦初醒一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对对,您老人家还装什么装?那天晚上,我就在天外天歌舞厅,看到你搂着那小姑娘。那种……那种韵味,那种情调可真是此情只应天上有……
人间能得几回情哟!哈哈哈……
谢主任看了一眼肖辉,笑着说,大家休得唐突,我那美编小姐可是名花有主的。
谁呀?
我们这位大作家早就捷足先登了。
——唰的一下,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在肖辉身上。一时间,肖辉就成了众矢之的,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好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真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
但是,他又不敢发怒,更不敢落荒而逃。否则,那就真是不打自招。此时,肖辉想到的,倒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想到了李佳雯,今后在这个圈子里头不好做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个谢主任竟如此之可恶。
经过一番冷静的思索,肖辉既没有拍案而起,也没有拂袖而去。他觉得这个秃头说这话的意思,不外乎两种原因,要么是出于对自己的忌妒,要么是出于对李佳雯的报复。这两种原因,都可以说明李佳雯还没有让他占到便宜;否则,他还不至于会在这样的大庭广众,去败坏一个女孩子的名声。
于是,肖辉就很有分寸地端着满满的一杯酒,缓缓地站了起来,对谢主任说,敬爱的谢主任,我敬您一杯。请。
谢主任一见,连忙站了起来说,大作家,不要客气,我们都是老朋友嘛。
不,谢主任,我不跟您客气,也不敢跟您客气!你是此地一位德高望重的名流,我只是一个从外地到此来的打工爷。你我之间并不是同一个档次,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不要同我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李佳雯曾在文艺社和我是同事这不假,但不能说所有的男女同事之间,就一定会有那种关系,更不能说对于李佳雯,我肖辉就一定会捷足先登。您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为您老人家没有捷足先登而心存遗憾?我认为您身为领导和长者,在背后这样随便议论您的部下或者是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有点存心不良。如果不是心存芥蒂,难道就不怕有失身份吗?
肖辉的这种谦恭的样子,这一番软中有硬的话,让所有在座的人,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待了。那个谢主任也根本没有想到,肖辉会来这一手,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好下台。于是,他便很有风度地说,
大作家,你的批评是对的,我虚心接受。请您放心,我会善待周小寒的。
那是您的事,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眼看两人就要唇枪舌剑的干下去了,那位晚报的东道主马上站了起来,大声说,谢主任,大作家,还有各位同仁,和为贵,和为贵。现在我再敬大家一杯,请大家到时候妙笔生花,给我来点锦绣文章,好不好?
所有的人一见,都识相地附和着。齐声说,好好好,干干干。
这个饭局,尽管最后闹得沸沸扬扬,但到底还是不欢而散。尤其是肖辉,对那些关于李佳雯的流言,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不过,肖辉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李佳雯之所以能进《新一代》杂志社,并且能在那里呆下来,不可能跟那个谢主任没有关系了。至于两个人有没有上床,已经不再重要了。对此,肖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没有为李佳雯悲哀,也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李佳雯在开始成熟,或者说已经成熟了。
不知不觉到了八月底,暑假快要结束了,妻子就带着儿子离开了广州,回江州去了。肖辉送走他们之后,又在没日没夜的赶写他的书稿,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伤感,或者是去怀旧。已经是秋天,天气开始变凉了,他要把暑假耽搁的时间赶回来。他希望这套丛书能顺利地出版。他的妻子还在江州市教小学,他的儿子也在一天天地长大,他们都需要钱。
在肖辉的心中,无论是刘璇还是李佳雯,都在开始渐渐地淡出。他相信一切都会结束。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变成昨天的故事。
一天,肖辉接到一个电话,是新疆那家出版社的总编打来的。
那位总编说,为了保证这套丛书能在年底如期出版,并且保证要质量上不出问题,他们准备派一位负责这套丛书的编辑过来,看看书稿的进展情况,并对已经完成的章节进行初审,要肖辉好好协助一下。
肖辉当然答应下来了。他同那家出版社是第一次合作,也希望这套丛书能顺利出版。人家千里迢迢地从新疆过来,当然要热情接待。但是,这又完全是他个人的私事,与他现在所在的南方文艺出版社和《大江》杂志社没有任何关系。而在某种程度上,还要注意保密,不能大范围的扩散,最多只能让编辑部的一些人知道。
接到电话之后,肖辉便有些犯难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位主编在电话里告诉他,来的那个责任编辑是个女的。肖辉就想到了接待的难度。他想到了孟一夫,想到了那两个女同学,还想到了让璇。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最后他还是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李佳雯。尽管上次同李佳雯闹得不欢而散,但肖辉还是相信李佳雯会帮这个忙。因为,她毕竟知道这套丛书对肖辉的份量。
肖辉终于给李佳雯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这件事,问她能不能帮个忙。
李佳雯一听,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笑着说,肖辉,你这个人真是艳福不浅。你看,你夫人一走,又来了一个女人。说不定呀,还是位能歌善舞的维吾尔族姑娘。
你说什么啊,李佳雯。你怎么总是这样……
总是哪样?你不要心虚嘛。不过这一回,那个女人来了,你可真的要认真对付哟,这可关系到这套书的成败啊。
我知道。所以……所以,我才请你出马嘛。
我才不管你的事了。我在你心目中算什么东西?你还是去你的老情人吧,那个富婆不是一天到晚没事干吗?
雯雯,你怎么说这些话呢?你就说帮不帮嘛。
不帮了,你去找你那些朋友嘛,他们也应该尽一分责任啊。
李佳雯你不懂。这套书是我接头的,只能由我负责。再说,这是我第一次办这样的事情,成与不成还很难说。到时候万一拿不到出版合同,我怎么好交代。所以我不想一开始就兴师动众的。
你总是有道理的,肖辉。不过实话对你说,今非昔比了,我现在实在不想再帮你的忙了。我也有我的事啊,我自己一天到晚都忙得四脚朝天。
那你在忙什么呀?李佳雯。你要是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找借口可不是你的性格。杂志社也就那些破事,你能骗得了谁呀。
谁骗你啊!李佳雯在大声说,我犯得上骗你吗我。你从来只知道管你自己的事,你哪顾得上别人。告诉你,我就是不帮你,你又能怎样?你敢把我吃了吗?我把这一期杂志做出来了,到深圳去。
去深圳干吗?
组稿。
跟谁同去?
跟我的主任。
跟那个姓谢的!
是的。
肖辉一听,几乎是叫了起来。他说,李佳雯,你……你怎么?
我怎么啦?肖辉,你跟我说清楚,我即使怎么样是我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干预我的私生活?你要干预的人多哩!我不帮你又怎么样?你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再见,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