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在前面带着路,领着二姨太一行人,朝着秦若璃所居住的小院走了去。
可那原本明朗的小道,不知从何处起,竟变得崎岖了起来。小道两侧,耸立着巨大的榕树,粗壮的枝丫在头顶上相互交错着,白光零零散散的渗了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片诡异的斑驳。
二姨太皱了皱眉头,这般阴气森森的,真真是晦气得很。“走快些。”
又转了一个小弯,一座三房小厢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却是灰灰旧旧的,像是一处无人问津的空宅子。
二姨太一行进了小院,正在院中做活的丫鬟连忙迎了上来,却像是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野丫头,连忙扑跪在了地上,竟是行了大礼。
“奴婢见过二姨太,奴婢……奴婢这就去请大小姐。”
二姨太点点头,却也不愿近那厢房门半步,便在小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她又细细的打量着这一处小院,原以为是一处未作打理的空地,可实际上,却又并非如此。
小院的两侧,已经筑起了膝盖高的篱笆,褐色的泥土已经耕过了,每隔一步距离,便种下了一株小树枝。内侧,还架起了木台子,上面依次排放着一个个白瓷圆底的花盆,有的还是光秃秃的,有的已经发了芽。
如此情景,倒是大有几分百废待兴的味道在里面。
秦若璃急急忙忙的赶了来。
只见她身穿一件白衣蓝墨的宽摆纱裙,胸前用鲜蓝色的绸带系成了千花结,外面搭了素雅质朴的无花褙子,脚底踩着一双同缎子而成的金莲小鞋。
三千青丝柔软无疑,分成两股,挽作了双环玲珑发髻,上面又简单的各插了一支碎蓝石珠发簪。
小巧的面上,柳叶弯眉似蹙非蹙,樱花瓣般的眸子似喜非喜,薄薄的粉唇似笑非笑,不施胭脂,却更是衬得她的五官精致而雅气。
只是,她这脸色看上去,却是并不太好的,惨白中没有丝毫血色。
她一手被丫鬟几多小心的搀扶着,而另一只手则是无意识的捂着胸口,娇弱的样子,好似稍微走快一些,便会累垮在了地上似的。
她快步迎到了二姨太面前,规矩的作了揖,又亲自奉了茶水,垂着头站在一侧,简直就是一副丫鬟的模样。
“这香包你可认识?”没有多余的寒暄,二姨太直将那已经除去了芯子的小香包,一把拍在了石桌上。
秦若璃面上着实被惊得不轻,却也不敢有所怠慢的细细瞧去。“回二姨娘的话,这是前些日子,璃儿与丫鬟们一同做的。”
二姨太一听,突然拔高了语调。“那三石散呢?”
“三……璃儿不懂二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秦若璃的面上不由的慌张了起来,可那一双眸子中,却依旧宛如一汪碧泉一般的清澈。
二姨太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丫头倒也不像是在说谎,加上就她这一副胆小怕事的性子,哪有那胆子敢与三石散搭上关系。“将你房里的雪鸢叫来。”
话音刚落,一直伺候在侧的丫鬟,立马被吓得哆哆嗦嗦的扑跪在了地上。要知道,这座小院里,本就只有她这一个丫鬟。“奴婢雪鸢,给二姨太磕头!整件事……整件事都是奴婢一人的意思,与大小姐无关啊!”
二姨太眉头一挑,“还不快如实招来!”
“是……”雪鸢躬着身子,大颗大颗的泪花儿,落得都快连成了线。“自从大小姐不慎落了湖后,便患上了风疾。府里的药材紧凑,大小姐又不愿一直叨扰,便叫奴婢去买了些散寒丸来将养着,可就大小姐与奴婢的月例,却都是不够的。于是,奴婢便擅自作主,去前院寻了些活计来做。前不久,前院的婆子们拿了些缎子和清菊芯子来,要奴婢做成香包。后来,又剩了一些碎布、碎芯子,奴婢便借着做成了这一个小的,带在了身上。今日,四小姐院里的木秀见了很是喜欢,奴婢就送给了她。奴婢错了,不该私下里接活计,更不该让大小姐放下身份,与奴婢一同做了这些香包,二姨太要罚就罚奴婢吧。可……至于什么三什么散,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府里药房的药材,何时紧凑过?散寒丸这种平头百姓的常规药丸子,又能花去多少银钱?看来,这大小姐被克扣得不轻啊。
二姨太轻蔑一笑,只道是,这堂堂嫡出大小姐的性子,果真是被磨得没了影儿。“是谁差你做的这些香包?”
雪鸢回答道:“牛婆子,是前院花圃坊的牛婆子!”
二姨太听着,又细细想了想这一番说辞,着实没听出有什么疑点来,更何况真实与否,查一查那牛婆子便能知晓,谅她也不敢胡诌一二。
她又指着石桌上的香包,问道:“还有一件事,这香包上‘春暖花开’的字样,可也是你的手笔?”
雪鸢诺诺的答道:“是大小姐帮着奴婢描的。”
“那四小姐被罚抄的《女则》呢?”
“是那四小姐逼着大小姐写的!”雪鸢不知怎的来了一股子火气,后又觉着失了分寸,连忙又软了下来。“大小姐身子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操劳。虽然,奴婢代着抄了不少,素日里还算有些交情的丫鬟婆子们,或多或少的也帮着抄了一页两页,可这一番下来,大小姐的风疾却又是犯了。二姨太,您心善府里人都是知晓的,这次,定是要替大小姐说说理啊!”
“雪鸢!”秦若璃制止了雪鸢的话,跟着又朝着二姨太躬下了身子。“二姨娘,抄写《女则》是璃儿自愿了,切莫因此错怪了四小姐。”
四小姐?她竟然管自己的妹妹叫做四小姐?
再看秦若璃这般惧怕的样子,想必平日里没少受那秦若岚的欺负。而若是将这些事告诉老太太……
细想种种,二姨太都快乐得合不拢嘴了。
可是……
按理说来,秦若璃的生母奴氏,的确是秦府的正房大太太,更何况这亲事还是御赐的姻缘,其中身份理应更是显贵才是。
只是可惜啊,这位大太太偏偏是苗蛮之地送来的一件求和贡品。
都说那些苗蛮之人,以虫蚁为食,以灵蛇为尊,是一方还未开化受教的粗野族落。当初,圣上也正是因着她这般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将她一语打发着嫁入了秦府。
而也正是因着这一点,秦府上下不知受了多少凉言风语,自是将这对娘俩厌恶了个透彻。
那奴氏死了化作一方净土倒也罢了,而她所出的女儿秦若璃却是被丢在了府邸深处,由得她自生自灭了。而决口不提及此人,也成了府里的一条“默契”。
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向来都是冷冷淡淡的,若真要揭发此事,万一老太太不为她出气呢?若是还因此与三房撕破了脸,那便得不偿失了?
可转念一想着这一步能让那三房栽个大跟斗,却又不想就此放弃。
这时,只听雪鸢对秦若璃哭着道:“大小姐,您性子软不愿与人争抢也就罢了,可是您也得为自个儿的身子想想啊。您如今犯了风疾,可老太太之前送来的沉莲丸也已经吃完了,若是再没有药丸子供上,奴婢怕……”
对啊,沉莲丸!二姨太听着,心里猛然间就明了起来。
那沉莲丸可是上品的药丸子,就是老太太也是舍不得拿出来服用的。可眼下,老太太却是把这沉莲丸给她入了药,若当真不在意,又哪会这般舍得?
纠结到了这里,二姨太又细细的打量着秦若璃。只见后者这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定是极好掌握的。
这样一枚好用的棋子,不用起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