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两天还晴空万里,今天忽地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秋雨,打落了一地的枯叶。枝头剩下的几片仍在雨中顽强地抗争,像是某些个人的自尊心,怎么都不肯放下。
宋亦暄去院会的活动室,偶然撞见了沈熠。
沈熠从电脑后面探出头,疲倦面容上绘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宋亦暄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适当”,对于一个不近不远的“朋友”。然后迅速转移了视线,快步走过去,俯下身,拉开了沈熠腿边的抽屉。
她让抽屉将自己和沈熠完全隔离,蹲在桌旁,翻找着上次买颜料画具的发票和收据。
“要我帮你找吗?找什么?”沈熠低下头看她。
然而宋亦暄头也没抬,“没关系的,你忙你的,”仅是保持礼貌地加问了一句,“又在做视频吗?”
“嗯。院里元旦晚会的开场视频,我和李扬一起在做。他马上过来。”
“哦。那你认真完成工作吧。”宋亦暄这才抬头看了沈熠,他眼眶周围的黑眼圈正不停地向别人诉说着:最近经常熬夜。
单恋而不得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吧。宋亦暄忽然想起了于静,想起了那一句“因为我是沈熠。”
宋亦暄翻了几个抽屉,终于在一堆混杂的文件里找到了用回形针固定的收据和发票一叠纸。这强迫症,她在心里叹气,真不知道那几个小干事是怎么做事情的,如果不是沈熠在,她一定把里面的文件纸张以及其他用品都拿出来整理一遍了。
宋亦暄缓缓站起,看着忽然又被打开了的门。
李扬走了进来。
“沈熠,沈熠!怎么样了?”李扬的目光在宋亦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嫌弃地移开,看向沈熠。
沈熠抬了一下眼镜,一手撑头,懒散地对李扬说,“自己过来看。”
宋亦暄让开,站在门口又把那叠票据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准备离开。
而看见宋亦暄要走,李扬又匆匆走出去。
“宋亦暄,我们谈谈吧?”李扬拦住她。
宋亦暄顿了一会儿,想着刚跟他堂妹谈过,怎么他还要说什么?不过还好,她不急。
“好,你说吧。”
“沈熠在里面,我们走远一点。”李扬轻声强调。
“哈?有什么不能让他听到的吗?”宋亦暄回头看了一眼认真盯着电脑屏幕的沈熠。
“反正我觉得他不会很想听到我们的谈话。”
(2)
“部长,你别那么瞪着我好吗?慎得慌。”宋亦暄越看李扬,越觉得不舒服。她对于李扬这种人能和沈熠成为朋友,一直不解。
李扬轻蔑地翻了个白眼,虽然只有一秒不到。他开门见山,“你和车简初是什么亲戚?”
“辈分看的话,算是兄妹吧。”宋亦暄心平气和地回答。
“那你上次怎么只说是高中同学?”
“这个……他也是我高中同学啊。”宋亦暄绽开一个笑容,对于不亲近的人,她的回答仅限于对方出口的问题。
“呵!”,李扬笑,“宋亦暄,你那里还有没有实话了?一会儿答应沈熠说要交往,一会儿又拒绝得一干二净;一会儿表现得你和车简初只是高中同学,一会儿又和我妹妹说你和车简初是亲戚?多远的亲戚你不和别人直接说是你哥而要说你们是高中同学啊?”
宋亦暄正色,“反正,我不会说假话。要确认的话,你自己去问车简初。如果你确定你想让你妹妹嫁给车简初的话,有些事情以后自然而然会明白,何需要我多讲?况且,我也并没有讲给你们听的资格。”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扬莫名其妙。
“没事我就走了,我去楼上团委,”宋亦暄面无表情地甩甩手上的纸,“报销。”
李扬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眼前走过,他想,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她从副部的位子上拉下来。
(3)
团委和校会各部门的办公室,占了Y大大学生活动中心整个五楼,而宋亦暄要去的是离楼梯最远的秘书部。
“学姐!”团委宣传部办公室里走出了李扬的堂妹,对于这样的巧遇,好像很是欣喜。
“哦,你好!”宋亦暄笑着,用她自己都恶心的虚伪笑容。虽然不能因为李扬就先入为主地一起厌恶李婷瑶,但其实也只有过一次接触,宋亦暄确实谈不上对李婷瑶有好感。
“学姐来这里有事吗?”李婷瑶明朗美好的笑容在白皙光滑的皮肤上展露无遗。宋亦暄觉得要是牵强一点说的话,她的妆画得还挺像素颜的刘圆圆。
“我去秘书部有事。”宋亦暄尽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像在李扬面前那样死气沉沉。
“啊~”李婷瑶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可惜的意味,“学姐你还有事要忙吧?我本来想正好看见你,请你帮帮我的呢。”还有点撒娇的味道。
有些人看着像是乖巧的小兔子,却不知道内心是不是险恶的老狐狸。
“嗯。那我先走了。”宋亦暄笑一下,冷淡淡。
有事就是有事,客套也只是客套。如果只因为不太喜欢活动面部表情肌于是就变成了别人心里的“冷漠”和“冰山”的话,宋亦暄也无力反驳。
(4)
雨好像下大了,当宋亦暄把票据送到,又走出办公室时,走廊外密集飘进的雨点在风的作用下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眼镜上。
视线模糊了,又模糊了。终于忍不下去,宋亦暄只得摘掉眼镜,从口袋里掏出面纸,停下来擦拭。
宋亦暄抬眼的一瞬,少了200度凹透镜的帮助,看到走廊那头过来的人,是车简初?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因为看不清,所以也不太紧张。
不过怎么好像听说他现在是当班长的,来团委有事吗?宋亦暄有一丝疑惑。视线稍移,男生旁边的女生又是……?
那个医学院的女生?宋亦暄想起了那天食堂的鱼刺闹剧。
车简初在和身旁的女生谈笑间,偶然地对上了宋亦暄的目光。然而刹那间,宋亦暄又假装低头,回到了已经擦干净的眼镜上——再擦一遍。
“学姐,你先走。”车简初温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宋亦暄的耳中。
“哟~”凌俐尖锐却又别有寓意的用词,表明了她并没认出来这个两面之缘的女生,而只是把她当做是车简初的朵朵桃花之一。
宋亦暄听着他们的对话,依旧若无其事地擦眼镜,在已经透亮的镜片上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感受到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肩头,她才缓缓抬头。
男生俊朗的面孔在这个距离内清晰可见。
宋亦暄后退一步,假装是要留出伸手戴眼镜的空间,实际上却是想远离他一点。
毕竟离得太近的话,寒冷空气中他的气息,会变得格外炙热。
(5)
车简初已经收回了手,熟络地问,“宋亦暄,你刚才是不是没看见我啊?”
“没戴眼镜,所以没看清。”一句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辩解。
他眼疾手快地摘下面前女生的眼镜,
“你干嘛?”女生疑惑地喊了一声,没有很响,怕哪个办公室里忽然走出一个老师,把她大骂一通。
车简初拿着宋亦暄的眼镜转过身,“看看你镜片多厚啊。”
“诶?”宋亦暄在原地楞了2秒,那么这是怀疑刚才她的回答了吗?
一般会冷面无辜、原地不动用眼神杀死对方的宋亦暄居然脑子一抽,转到另一面试图夺回眼镜。
“啊呀,看起来好像和我的差不多嘛。”车简初也是跟吃错药了似的,举起她的眼镜,表情看着是在认真端详,可是姿势却是在避免她抢。
“快还我。”宋亦暄伸手也够不到。
“你真的没看见我?”车简初一手把她的眼镜举高,一面认真地和她对峙。
宋亦暄的眼神左右漂移:“看见又怎样,没看见又怎样。”嘟囔着嘴,不知道生的哪门子的气。
“看见装没看见,没礼貌!所以你的眼镜我没收。”车简初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是真的忘了,还是想回忆往事……惹毛了宋亦暄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车简初难道不知道?
宋亦暄趁他好像是手酸把眼镜拿低了一点自己能够到的那一刻,伸手去抢。
却哪知拖这雨的福,脚底一滑,重心不稳,晃来晃去的刹那,她必须做出选择,往后摔是栏杆,往前摔是车简初。
不过事实是,由不得她选择。
车简初伸手就把她圈在了怀里。
“这是……救人……的本能。”车简初尴尬地说着,将她扶稳了一点,然后把那只拿着她眼镜的手,背到了后面。
宋亦暄一个激灵,迅速地反应回来,抢眼镜要紧!于是在他稍稍松懈的时间里,伸手够走了他放在身后的眼镜。
而车简初哪里是吃素的,宋亦暄抢走眼镜要逃走的一瞬间,他果断地伸出双手,完完全全把眼前的女生抱在了怀里。
宋亦暄整个人都傻了。陡然记起了去J中报道那天她撞进的那个怀抱,她觉得刚才心跳好像都漏了一拍。
听得耳边幽幽传来一句,“这是……抓犯人……的本能。”宋亦暄只是被搂得更紧,她好像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你把眼镜留下,我就放你走。”车简初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把无赖耍到底了。
“你……你变态!”她好不容易积蓄了一点力气,半晌憋出这一声吼,思绪又一下飘到三年前,于是自己都怔住了。
她骂过这句话,对他。
车简初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一个灿烂到像是满园的向日葵都绽放了的笑容,“没用的,你快点缴械投降吧,这句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他无所谓,有人从旁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也无所谓了。
宋亦暄不知道头顶上有多少乌鸦飘过,而看到走廊转角处忽然出现了谁站在那里,她整个人颤了一下。
“你怎么了?”车简初感觉到宋亦暄的一点异样,而稍稍松开她,看到她滞住的目光,一回头,李婷瑶?
“快放开我~”宋亦暄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他,看着李婷瑶,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车简初松开了手,在北美洲“混”过的他并不是很介意有人看到,只是想起了什么,对了,眼前的模范少女还要注意形象。
宋亦暄满脸通红地看着楼梯口那个女孩转身不见。
“车简初,你去跟别人解释一下啊。”宋亦暄说。
“你就这么怕被人误会?”车简初的脸色中带有略微的不满。
“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不怕被人误会?”宋亦暄忽然大声。
车简初扯了扯嘴角,扯不起来,“好吧。不过我现在没空,以后再说。”然后潇洒地迈着大步往组织部的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