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百无聊赖是周末。上周就已经彻底考完了计算机二级的宋亦暄,最近一身清闲的院会宣传部副部长,居然有种失落感,不知从何而起。
她不是一向都最喜欢这种状态吗?——一个人,无须扰。
就真像胡兰成所说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境界,可是她又却伤感了,害怕了……
她甚至想念起了平日里最嫌的周灵茜的聒噪。
(2)
话说那晚约了沈熠一起跑步,月白风清,难得一天晴朗。
空气中四溢着淡淡桂香,沁人心脾。他们并没有怎么跑,更像是在操场上散步。
其实宋亦暄一直在寻找机会,在和他海阔天空不知所云的时间里找寻一个契机,一个就好。
“你,计算机考得怎么样?”他问。
“嗯,应该能过。”她答。
“也是我辅导的嘛。”他自夸。
“对,沈老师可厉害了!”她附和。
就在这时沈熠忽然停下,凉瑟的秋风横亘在两人之间,她一度就要张口。
却是他先开了口,眼神里闪着不知名的忧郁光芒,而话说出来,实是不舍与惋惜,“我最近跟着计算机系的梁主任做一个项目,下个月应该就要拿出去参加全国的比赛,所以最近可能很忙,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什么的了。”
换句话说,就是他没时间陪她了。
宋亦暄在听着,默不作声地盯着路灯下两人渐长渐短的身影,直到抬头那一刹,触到沈熠的目光,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去比赛?那么我,还可以影响你的心情吗?
在他强烈的眼神影响下,宋亦暄居然只能想到这些。
她心软了,把要说的话又咽下去。
忍忍吧,她告诫自己,万一她毁了他的心情,再因此毁了他的前途?
得不偿失。
“没关系的,加油!”宋亦暄扬起了嘴角,扬到她对着镜子练习过的那个最让人顺眼的微笑弧度。她从不谴责自己这样虚伪。
沈熠也笑了,仔细看的话,笑得挺“傻”。
大概发自内心的笑容都会这样吧,宋亦暄这么想。
(3)
在沈熠的要求下,他们又在操场上加走了一圈。步速极缓,然而一个是因为舍不得离开而走得太慢,一个是心存愧疚地配合另一个的脚步。
路过观众台望见相依相偎并肩齐坐的小情侣,他也会有一点羞涩;偶然身旁有男生和女生笑闹拍打着彼此走过,他也会有一些憧憬。
沈熠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们这样自然?不那么尴尬?
然而他稍稍偏过头看她,她却浑然不觉。
宋亦暄始终半仰着头,看天,看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繁星点点。
那么遥远,却那么清晰地存在。她够不到,却更让她心驰神往。
一个不小心的触碰,少年触电了一般。仅是指尖那一点点的温热,也让沈熠的耳根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然后微微转头,身边的女孩却依然旁若无人、静静看天。
他自问:沈熠,是不是你还不够努力?
于是深吸了几口气,让步伐跟她的统一。接着,他向着她的爱情,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去牵她的手。
抓住了,不冷,亦不热。这样的温度,既不像她只身独坐时给人的感觉,也不像她名字里的那个字“暄”。
不过,终于转过头来了,在朦胧的夜色里,那个他心里最美的女孩。
她看着他,平平淡淡的表情。不曾有害羞与喜悦,甚至不曾有惊讶,但好像,她皱了一下眉。
他不懂。
宋亦暄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把手抽离。
她的脑海里,只有车简初抓过她紧握的拳头,抚过她平放的手背,还拽过她无力的手腕。她想,她是真的对不起沈熠。
而沈熠不是尴尬,更多的生出的情绪是羞愧。
是不是我太着急了?他不停地责怪自己,却不知道一时冲动做错了的事情要怎么挽回。
“沈熠,对不起。”宋亦暄重复了道歉的话,她是郑重地在道歉。而本来准备等沈熠项目结束后说的话,此时也又到了嘴边。
“啊?是我该说对不起吧?”沈熠慌张地摇头,手足无措地支支吾吾,“是我,太急了。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宋亦暄憋得实在难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婆婆妈妈的了?凡事干嘛总怨自己?我说是我对不起就是对不起呀!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但是我还是都没有办法回报你,这都是我的错啊!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竟然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以至于说完了自己都灵魂出窍了一般,怔怔地呆立在原地。
沈熠更是目瞪口呆。“亦暄……”
“你不要再说了。我……”,宋亦暄深吸一口气,她不会再犹豫了,“所以,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接受你。”
“啊?”沈熠的声音很轻,但是张口的嘴型很明显。他现在明白,她抽手时那句“对不起”的意思。原来不是他做错什么,而是她还是不能接受他。近一个月,甚至说近半年,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对她的那份心意,他以为只要他够努力,打动她是迟早的事,可是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
“我有病,我脑子不正常。你应该去找一个正常的姑娘。你千万不要问我为什么。关于我说我会试着接受你的事情,我真的对不起。”最后一句省去了暴躁,诚恳至极。她的满腔歉意都只能化成一句“对不起”,她就是一个玩弄别人感情的混蛋,她已经不想求得原谅了。
沈熠的表情慢慢沉重起来。他应不应该暴跳如雷?他应不应该悲伤欲绝?他到底应该歇斯底里地骂她?还是痛彻心扉地苦苦哀求她不要走?
那条从永久以前流向永久的时间长河仿佛就在他们两人之间被冻住,而跑道边上不知不觉地跑过的很多人只是这段时光外的过客。
“好吧,”沈熠的说话声在这片沉默里突兀出来,他瘪嘴,可就是挤不出一个笑容,“你不用对不起。是我要谢谢你,你是我第一个鼓起勇气表白的女生,你说你会试着接受我的这一个月我也很开心。”
其实宋亦暄更希望他能骂她,她都不敢再去看沈熠的表情了,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他强颜欢笑那别扭的样子。可她还能怎么说?除了道歉就只剩下道歉,“我还是对不起。不是因为我不能接受你而对不起。而是因为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骗子。”
“呃……”沈熠纵使一颗心绞得疼痛不堪,却还是想要安慰她,“哎哟,有什么大不了的,呃……”却又没有词了,“祝你幸福。”
宋亦暄抬起头,看着那张欲哭无泪的脸,真是和他的话语太不相称,沈熠就是这样,连发泄都不会,连发火都不会。她内疚到不行,“我不会再说我们当朋友的话了,你还是恨我吧。这样,你是不是应该也会好过一点?”
“不行!”沈熠很坚决,连手也攥成了拳,“我怎么恨得起来呢?”声音又软下来,那双柔和得澄澈至极的眼眸,倒是又刺痛了宋亦暄的心。
无话可说了,她也快要崩溃了,“那……我……我随便你了。只是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心情,不要因为我耽误你自己的事情。”
“好。你还当我的朋友好吗?”
“嗯。”她胡乱地答应着,又开始看着两人渐长渐短的影子,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都到了操场人都全没了身影,才要回宿舍。
他又要送她。她说不用了,便也作罢。
(4)
没有了晚安,也没有了早安。不是别人口中八卦的“沈熠他有出息了,都不约你出去啊?”,而是他们彻底结束了。伤了一个人的心究竟是留下了愧疚更多,还是彻底地解放了自己留下的轻松更多,宋亦暄也无法回答。
还不如一个人喜欢着另一个人,谁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样一个想法悄然地钻入了宋亦暄的脑袋,让她手下的一笔又没了轻重,抄个数学题,竟然纸张都给写穿了。
她把罪魁祸首那支都生了锈的钢笔甩到了一边,郁闷地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嗯,十点半,要不就出去吃饭吧。
鬼使神差地走了老远,不知不觉都穿过了大半个校园。从靠北的宿舍来到了偏南的教学楼附近。
一阵微薄的凉风袭来,宋亦暄不禁把风衣外套裹紧了些,也放弃了再往前走的念头,就近,投入了“第一餐厅”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