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世上的成败荣辱,往往与这人的爱好有关。回忆起自己三年闯荡广州的经历,我清晰地感受到:败也书法,成也书法。
1992年一个夏日的午后,风挟着找工作的辛酸,我在广州市五羊新城的一座人行桥上为求职无着而忧心忡忡。望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我心里怵得发慌,因为口袋里的钱已所剩无几,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只得打道回府了。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我能在关键时柳暗花明,就在我走投无路之时,无意间我瞧见了银星公司招聘“杂工”的启事。那张招聘“杂工”的广告孤零零悬贴在护栏一侧,显得特别猥琐。但在我眼里,那分明是一块大馅饼。
但走到招聘现场,却把我吓了一跳,居然有42个人来竞聘一个杂工职位!为了生存,我把自己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先是把鼻子上的眼镜摘下来,再换上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一套劳动服装。初一看,还真有点干粗活的像。
运气总算垂青了我一回,那个主管人事的王副总经理一眼就看中了我。因为我在填表时尽管把自己的文化程度填成初中(本来我是大专),但疏忽了把字也写成“初中水平”,望着我的那份由于疏忽而填得工整的求职表,那个后来才知道是省书协会员的王总马上就破例把我聘为办公室文员。我很是有些受宠若惊,跨入公司门口时,望着同我一起竞聘“杂工”的人们,我宛若赴白宫就职的小布什,感觉特别好。
由于对书法的共同爱好,一有时间,王总就与我一起沉浸在晋唐汉魏碑帖之间,陶醉于正、行、草、隶、篆、诸体之中。省里有什么书法活动就带我一起参加。正因为如此,我有机会认识了关山月、江柿杨、冯航等不少知名人士,结交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书痴墨友。除此之外,王总对我的事业也关爱有加,没过三个月,我便由办公室文员升为信息部副经理、经理。半年之后,又被提升为总经理秘书。
后来,我在该公司的好日子由于王总的调走而变得阴云密布。接手王总的是一个长得挺丰满的姓蒋的女孩,据说蒋初中没毕业便投身到广州建设浪潮中。因赶上好形势,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领子是越洗越白,一不留神,居然爬上了副总经理的宝座。
蒋尚未上任,便有好事者提醒我提防蒋,说是以前几个“满腹经纶”者均斗不过蒋,被迫远走高飞。我心里忐忑不安,忧心这好日子会飞掉。
及待见了蒋,她果然高贵得如同伊丽莎白,见面就是一番训导,弄得我云里雾里,点头哈腰,应声虫般连连称是。蒋显然还满意我的臣服,尤其是我的求职表上的“初中文化”。四个月过去,我虽然受了她不少冷眼,但庆幸在劫已逃,总算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期间,我白天小心翼翼上班,晚上和礼拜天则参加书法界的各种活动,什么讲座、笔会、研讨会,只要有时间,我必定前去。最耐人寻味的是我还初生牛犊不怕虎,利用了一个星期天的时间,在中山图书馆门口搞了一个气氛极是热烈的个人书展。老乡们居然把鼓也抬来了,嘣嘣嘣地敲了一整天,引来了许多观众前来观看品评。为此,广州书法界的一些同志深受感动,每次大小会上,都号召别人向我学习。有一位大记者还在报上作出评论,似贬实褒地称我的这次热情奔放的书展为“疯子艺术”,给予了我本人很高的评价。认为作为一个外来打工者,在生存都显得困难的情况下,尚坚持练习书法,确实难能可贵。这种勇于拼搏,对书法执着追求的精神过去需要,现在需要,将来同样需要。
就在我自己为自己感动时,蒋不知从什么地方探知我喝过一些墨水,认为我对她的地位构成了威胁,便不时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令我无地自容。人不能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蒋的三番五次无端训斥终于惹怒了我,和她作了一番激烈地顶撞后,我愤然辞职,拂袖而去。令我终生难忘的是,就在我走的那天,数十名书友赶来接我,致使公司二楼窗户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一刹那我百感交集,泪如泉涌。
我又融入了艰难的求职的茫茫人海之中。不久,一家广告公司看中了我的书法和文笔,特聘我为广告文案,我有幸又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