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闲谈时,公司老总说她有一个女儿,喜欢书法,却不甚得法,希望我有机会去指点指点她一下。出于对书法的爱好,更碍于老总的特殊关系,我当时就有心想结识她这个女儿。世上有些事总有那么奇妙的巧合,待老总把她女儿介绍给我时,我竟然认出她女儿就是我上次“英雄救美”的那个女孩——玫。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天阴沉下来,我莫名其妙地伤感起来。因为伤感觉得郁闷烦躁,我想找点什么事做,发泄平衡一下,可又没有什么可做。
老天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时候,天恰如其分地下起雨来,更重要的是,前面有位女孩子的车链子卡住了,正蹲在那里修车。我跑过去,半蹲下来,两手撑着膝盖,说:“怎么样,让我给你修吧,我是行家。”那个女孩子(后来才知道是玫)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尴尬。我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黑黑的眼睛,眼角稍稍有点下垂,鼻子不高,嘴唇也不是我所喜欢的单薄而漂亮的那种,倒是她那细细的弯弯的眉毛还算可爱。总之一句话,她离我心中女孩的形象还有点距离。我不禁有点失望,但话已说出口了,忙还是要帮的。
修车的过程倒是挺浪漫的,她在我头上撑着一把淡黄色雨伞(正是我所喜欢的颜色),而自己大半身子却淋在雨中。我的心里不禁一阵感慨:要是她再漂亮一点,该有多好!大概有六、七分钟,车修好了。我说:“车修好了,你走吧。”她当时满脸地清纯与天真,着急地说:“你怎么不带伞呢?别淋坏感冒了。要不这样,我的家就在前面,你把我送到家后,再打我这把伞回去。”我想了一想,反正没事干,送就送吧。到了她家门口,她执意邀我入她家,我不禁有点诧异:莫非这女孩子对我有好感。但仔细一想,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是在看我帮她修车,客套呢。
我没有想到下次还会去找她,所以那次连她的名字也没问。想不到她居然是我老总的女儿。我不禁诧异,脑海里飞快地旋转着: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莫非是老总故意安排的?是不是她以前在我原来的公司对我进行了考察,要不然,我长得干皮蜡骨的傻样,招聘时的成绩又不是第一,她怎么把我聘为总经理秘书?如果她真有那个意思,该怎么办呢?拒绝吧,她是我老总,可能会丢失我的大好前程;不拒绝吧,她女儿的样子我确实不“来电”。
自那次介绍后,玫为了能见到我,经常利用业余时间赶写一些粗糙的作品,然后堂而皇之地找我修改,而我顾及老总的原因,基本上能做到有求必应。有时候,老总还主动来约我到她家去玩。林荫道旁,马路上,都曾留下过我们互对柳颜赵欧的友好的争论。老乡们经常笑我找了一个富婆的女儿做女朋友。但我当时非常高傲,所以常常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动感情!她并不是我的意中人。于是,当玫每次含情脉脉的想对我说些什么话时,我连忙用其他的话插过去,装做一点反应也没有,始终如初地与她平静地来往着。
但这样的日子久了,我感到特别累,渐渐地对她产生了反感。“我是一个打工者,你跟我在一起,不怕我是骗子?”我经常这样提醒她:“其实我不是一个好男孩。”以至后来她每次来找我时,我竟无缘无故地对她使性子、发脾气。但玫并不介意,还幽默地说我的“晴雨表”转得太快,然后便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看这一招失效后,就在她面前装坏,好让她对我失望。有一次,我特意带她来到一家娱乐中心,看到一帮小青年在一排游戏机前凝神聚气地赌牌,我便装做很熟的样子,跟他们一一打招呼,并把口袋里的300元钱一会儿输得一干二净,我得意洋洋地来到她面前向她炫耀,她却对我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老总也看出了我的变化,问我:怎么啦,怎么老是心不在焉?我骗她说身体不舒服。老总说:“要不你请假去看一下医生”。我说不用。玫经常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时间,想跟我谈谈,头几回我都以工作忙拒绝了她。后来,我在电话里对她发了脾气:“我讨厌你,请你不要找我”。渐渐地我们疏远了。
没过多久,由于我的停薪留职手续已到期了,家乡的单位又不肯续签,我只好收拾行李回到了老家。临行前,公司的同事们都来送我,老总也特意赶来对我说:“别灰心,我没看错人,你一定会有出息的。”人群中,我看见玫也来了,她没说什么话,只递给了我一封信,我随手把它扔进行李袋里,车启动了。
两年后,一次在清理旅行袋时,我无意间发现了那封信,我忙拆开一看,只见里面写道:看见你痛苦的样子我很难过,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几次想问你,但怕加重你的烦恼,听我妈说你好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我不知道这要不要紧。你是个非常有前途的男孩,我挺欣赏你的文采和谈吐,请你别灰心。我男朋友是学医的,他下个礼拜就要从国外回来,你如果有时间,让他帮你看一下,行吗?
我的头脑一炸,天哪,她居然有男朋友,由于自高自大,我竟自作多情地把她对我的友情、迁就、容忍看作是对我的爱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地自容,一向狂妄、自大、嬉皮的我在她面前居然是这么的世俗和渺小!
我不禁后悔不已。我不知道因为自作多情而损失了什么。也许从表面上看来对我丝毫无损,但至少损失了别人对我的感激和尊敬,以及那单纯而美好的心。我忽然明白,做人其实时常很难堪,我们喜欢对凡事自以为是地加以记叙、评论和感慨,譬如人生、理想、爱情、愁恨,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记叙、评论和感慨的竟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