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这边塞的山道上自然是光秃秃地没啥好看的景色，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远处，走来了七八个人，待近了可看到是几个当兵的，穿着忻城城防兵的灰色棉衣，领头的正是刘成。
显然这不是一趟好差事，这边塞比不得内地平原，三步一渠，五步一沟的，几个兵走了许久后不禁开始抱怨。
“这才走了四里地，还得走七八里才能到羊角屯，”那张麻子率先嚷嚷起来，“我张有才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被差遣来干这个。”
随后他又凑到了刘成面前，说道：“刘队，要不，我们拐道去李家村去耍几个钟头，再回城里复命就好了。”
刘成撇撇眼，说：“上头的命令可是要我们去羊角屯去。”
张麻子：“嗨，羊角屯李家村，不是差不多么？我们说去过羊角屯了，上头也不会追究的。”
刘成：“这羊角屯可是有两个月没上交赋税了，我们不过去讨要，难道你来掏腰包给交么？还有八道沟，陈村和连村的，你也一半给补上？”
张麻子：“我，我可没钱。。“
刘成：”前几天给的赏钱又被你送进绿莺楼了吧？哼，你这挨刀鬼再敢偷喝我的酒，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张麻子悻悻回到了队伍，没敢再抱怨。
刘成看看队里的几个人，没再说话。其实他心里也是不情愿出这趟差，一来这路难走，一天走袭来累死不说，还特费鞋，回家又得挨婆姨说教，二来这几个村民风彪悍，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苦寒之地庄稼地收成不好，那村民赶为了几个玉米棒子同官军拼命，所以下乡催赋这种事向来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
往些年官军同草原开战的时候，无暇顾及这些乡民，待这几年少了战事，官军才到这些地方狠狠地整治了一番，这赋税才能正常上交，像这次这种几个村一起不交赋税的情况还是这几年少见。
这深秋，农家早已收完了庄稼等着过冬，在山道上难得见到人影。这一队士兵走到太阳西斜才走到羊角屯的地界。
“可累死老子了，”虽然天气寒冷，但这几个人却是走得身体发热，张麻子更是脱了帽子，夸张地扇着风，“待会可要吃他们一顿好的。”
“王二丫是这个村的吧，待会去喊她来耍耍。”铁蛋突然想起，嚷嚷道，“上次她跟他爹去城里赶庙会时候，那手真嫩真白，啧啧.”
“上次就是他爹拿扁担把你的腿打肿的吧。”张麻子立刻回道。
“我听说他爹这段时间不在村里，这下俺要把那小白手摸个够。”
这几个汉子一齐发出男人们才懂的笑声。
刘成摘下了棉帽，头顶上起了白色的蒸汽。
翻过了这个山梁，终于可以歇歇了。他心里这么想。
然而等站在了山梁上，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大吃一惊。记忆中的那个土黄的小山村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烧黑的废墟，没有了半点生气。
这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院墙外本来多堆着大片秸秆，以备冬天烧火来用，但此刻都已经烧了黑灰，风一吹，整个村子就扬起了黑色的秸秆残屑遮天盖地，顿时如人间地狱一般。
几个人下了山梁到了村子口。
“刘队，这，这是咋啦。”张麻子哆哆嗦嗦地问。
“人呢，这村里的人呢？我的王二丫呢？”
“该不会是，北边的鞑子？”张麻子突然小声说道，“我听说北边的鞑子可是会屠城的，难道他们又来了？”
刘成看看张麻子，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怕的人留下，不怕的跟我进村去看看。”然后径自向村子走去。
几个士兵互相看看，然后有人带头跟在了刘成后面，其他人也紧随其后，最后剩下张麻子，铁蛋还有二牛。
“瞧我干啥，”张麻子朝着二牛和铁蛋喊道，“难道咱几个就真的在这等着？”
二牛道：”这里不会有鬼吧？“
这句话一出三个人齐一哆嗦。
铁蛋：”我们还是跟着刘队吧，刘队肯定有啥想法没告诉咱。”
三人赶紧追了上去。
刘成走在村里的主道上，后面跟着哆哆嗦嗦的士兵。他仔细地瞧着这村子。
这村子路边的农院是被火烧塌，并没有人力破坏的痕迹，也应该不是鞑子来了，但是人都去哪儿了呢？
当他们转过了街角，突然明白了全村人的去向，而这一幕场景将会是他们日后的梦噩。
那是村子不大的一个小广场，而广场的中间堆起了一座黑色的小山。这堆起小山的正是上百具尸骸，空气中弥漫这尸体被烤焦的臭味，尸骸已经被烧成了黑炭，勉强才能看出是人体的样子，俨然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
张麻子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哆嗦着站不起来了。其他人也个个吓得脸色惨白。
刘成看着这尸堆，胃中一阵翻滚，不禁跑到一旁呕吐起来，直到吐到胃酸都吐出来才勉强止住。
“我们走。”他勉强说出这句话，就立马跌跌撞撞向村外走去，生怕迟了就好像再也出不去了似得。
在村外，他们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许久后，张麻子颤颤地问：“刘队，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县令大人。”铁蛋道。
刘成摇摇头。
“我觉得这事情有蹊跷。“刘成缓过劲来，冷静道，“如果真是鞑子的话，他们是不可能绕过雁门关到咱这边的。除非他们找到了其他路。我觉得咱们得去周围几个村子都看看。”
“我们万一遇上了鞑子，那不就死定了？”张麻子害怕道。
“富贵险中求，你们不是前段时间还嚷嚷着什么没有机会去打仗，没有机会当官么？万一咱们发现了鞑子的秘密，立了大功，说不定咱几个就发达了。”
在这个小队中，刘成还算是很有威信，其余几人心里恐惧，此时也没有了主意。刘成此刻是这几个人中的主心骨，所言之事也的确让他们心动。
“二牛，你先回城去告知县令大人，到时候功劳不会忘了你的。”刘成道。
二牛点点头，转身往忻城方向走去。
其他几个士兵随着刘成朝着另一个方向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