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火辣辣的，十分闷热。
算起来，那是1936年的秋天，她们红军妇女团在河西走廊浴血奋战，弹尽粮绝，最后被马步芳匪部打散了。那天晚上，衣衫破烂，沾满血迹的陈美珍、李秋兰和吴玉萍走在了一起。月光下，三个人心里都十分难过。她们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向东走，去延安。
可是，她们都是南方人，马步芳匪徒沿路设卡，一旦发现外地口音，立即抓走。陈美珍担心地问：“咱们怎么走呀？能闯过去吗？”吴玉萍望着茫茫大漠说：“不到延安心不甘，我们从腾格里大沙漠往东走，只有这样才能躲开马匪，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大家都同意了。
第二天，她们遭遇当地土匪武装，李秋兰被抢走了。
于是，陈美珍扶着快临产的吴玉萍走进了大沙漠南缘，继续向东跋涉。
大漠茫茫，烈日炎炎。
她们没见到一个人，没看到一棵树。后来的那几天，她们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嘴唇上结了一层层黑血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由于又饿又累，吴玉萍跌倒在沙漠上，她的儿子也提前出世了。当孩子发出哇哇的哭叫时，母亲已经昏迷，陈美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吴玉萍好不容易醒过来，听见孩子哭叫，急忙把乳头送进孩子嘴里，孩子立即使劲吸吮着。可是母亲哪里还有奶水啊，孩子吐出乳头，凄惨地哭叫起来……
吴玉萍满眼是泪，心如刀扎！
没有奶，没有水，就喂血——她不顾陈美珍的阻拦，毅然用她们唯一的一把大刀割破乳头，鲜血立即流了出来，她赶紧把乳头送进孩子嘴里。孩子一吸，她就疼得浑身一抖。也许是鲜血的腥味太重，也许是母亲乳房里的血也干枯了，孩子刚吸了两口，就吐出乳头，又一次嘶哑地大哭起来……他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万里晴空，赤日当头，大沙漠酷热难熬。
吴玉萍一下一下地张着口哭泣，可是嘴里已听不到一丝声音，眼里也早就哭干了泪水。
吴玉萍的孩子就这样匆匆来到人间，没吃一口奶，没沾一滴水，就永远地离去了。
吴玉萍和陈美珍手捧热沙掩埋着小尸体，母亲的手没有停，一个劲地埋，一个劲地埋，直到她的手再也举不起来，永久、永久地陪伴在孩子的身旁。
这时候，她的丈夫曾团长也在河西走廊的激战中牺牲了。
陈美珍昏迷后，侥幸被一个拉骆驼的人救走了。
后来的几十年，她就一直在寻找李秋兰，直到八十年代初，才得到了她的消息。这时候她已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藏民了。当时，她被那些人抢去后因极力反抗，被剁去了左臂。
那年，在时隔50多年后，年近80岁的陈美珍在儿子的陪同下，又一次来到大西北的腾格里大沙漠，专门探寻吴玉萍她们母子俩。她站在那里，眼含热泪，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她们在哪里呢？她们在哪里呢？”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不肯离去。
（原载《宁夏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