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管一进屋子,便笑呵呵地向谭天麟直作揖,接着开口便到:“谭老爷最近身体可好?我家老爷自上月宴会上一别,可是挂念地紧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谭天麟看对方弥勒佛一般的样子,也不好多加责骂。可是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于是他清清嗓道:“今日小女……”
“谭老爷可还记得与锦绣酒馆的那笔绣品生意?”还没等谭天麟把话说完,张总管便抢白道:“锦绣酒馆乃是太傅大人的姨夫所开,若是太傅大人愿意美言几句,那谭老爷的这笔生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啊!”
谭天麟没有想到太傅会来这一招。自己与锦绣酒馆的老板因绣品价钱的事情导致这笔生意一直悬而不绝,若是有了太傅的帮助,那自己又可以狠赚一笔了……生意人永远是生意人,他总是把利益摆在首位的。
张总管见谭天麟态度渐渐缓和,遂继续引导道:“我家公子年少无知,冒犯了二小姐。我家老爷已罚了他三个月的禁闭。谭老爷家大业大,奇珍异宝无数,肯定是看不上我家老爷的珍藏。可若是谭老爷可以不计前嫌,原谅我家公子犯下的错事,凭我家老爷的人脉,日后也可为京都绣庄打通不少路子的。”
女人家失了清誉,将自家的儿子关三个月的禁闭就完事了?苏皖清作为女人,心中很是愤恨,却也明白这涉及生意上的事,也不敢开口。
谭天麟权衡利弊,沉吟片刻,便道:“既是如此便辛苦张总管了,令公子年少,我们做长辈的自然不能和他较真。我也知道小女身份地位,配不上令郎,可小女闺中清誉已损……关乎女人家的一辈子,太傅大人总要给个交代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总管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却还是有些忐忑。
今日傍晚,少爷回府便给老爷讲了一切。老爷对于谭老太君最后的一句威胁的话很是担忧。堂堂太傅之家,怎能娶一个庶女?况且现今尚钦还没有正妻,就是将那谭月如抬了做妾也是不合规矩的啊!
可是这件事毕竟是自己理亏,谭天麟又是只老狐狸,若是他凭借此事大做文章,闹得满城风雨,那日后到了真正要议亲之时,尚钦好色成性的坏名声肯定就已经传出去了,又有哪家愿意把嫡女嫁给他呢?左老爷震怒之下罚了左尚钦三个月的禁闭,遂立马派张总管去谭府送信。期望在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前先平息下来。
后来谭天麟与张总管在偏厅商量许久,最终,两家同意以侍妾之礼,不日便将谭月如抬去左府。当然,前提是以后谭家生意上的事要多亏太傅大人帮衬。
翌日清晨,谭家便将已经虚脱的谭月如从柴房拖了出来,换下她身上已经发臭的衣服,再整整乱蓬蓬的头发,一个小轿子,就将不可一世的谭家二小姐从偏门抬进了太傅府。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凤冠霞帔。谭家都嫌她败坏家风,盼着她早日滚蛋。除了两个轿夫,甚至根本就没有人来送她。
谭韵筝起了个大早,坐在偏厅里亲眼目睹这冷清的场面。谭月如就这样惨淡地嫁了出去。若是她没有害人在先,自己又哪能有机会反将她一军呢?
她突然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距自己重生才刚刚过去半个月,可她却觉得比活上一辈子还要辛苦。自己这些天真真是机关算计,生怕走错一步棋而有落得上一世那样的境地。可她哪里又真想这样辛苦,只是……只是在这个后宅里,若是你不防人,人家就会出手……天不遂人愿。谭月如这个祸害就这样解决了,可自己日后若真是进了东宫,更是步步惊心。
想起未来的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谭韵筝先是眼神迷茫,而后变得坚毅。箭已开弓,再无回头。
两日后,看时机成熟,谭韵筝便将《赏秋图》的真迹献了出去。老太君在经过柳姨娘和谭月如一事而被折磨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神彩。谭府上上下下也对这个无用大小姐产生了改观。
宗女中适龄的谭月筠和谭月箫姿容平平,绣技也不怎么的,剩下的又都尚年幼,所以自谭月如发生了那般不堪的事之后,谭韵筝参加大选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之前,老太君本想让皖清认了月笙当女儿,把月笙庶出的身份转为嫡出,然后凭借她的绣技和出色的容貌,一定可以被皇室看中。哪里想得到……哎……真真造化弄人。老太太低声感叹。
就让筝丫头去吧,老太太已经对这次大选能够选中谭家宗女不报希望了,东宫里没人就没人罢,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再操心百年之后的事?
选妃大典终是开始了。谭韵筝起了个大早,在茯苓的服侍下漱口洗脸。待得梳洗完毕后,茯苓拿来了一身浅紫色的广袖流仙裙,轻轻问道:“小姐,这条裙子华贵大气,一定可以吸引太子殿下的眼球。今日您若是穿上它,必能如虎添翼。”
谭韵筝瞟了一眼那大大的袖口,紧紧的束腰,繁复的裙摆,撇眉道:“今日大选以绣技为主,若是穿上这华而不实的裙子,再配上累赘的发髻,我又如何能够轻松应战呢?还是将我日常穿的那件鹅黄色外褂拿来吧。”
“这……”茯苓看了看手上华贵的广袖流仙裙,再想到鹅黄色的那件外褂。虽是觉得那谭韵筝看中的那件衣裳太素雅了,可是思及小姐的话也不无道理,遂随了她的意。
宗女今日选妃,谭家上上下下还是非常重视的。老太君谭天麟甚至怀着身孕的苏皖清都早早地侯在了大厅。当谭韵筝穿着一身素净的褂子,盘着最简易的坠马髻出来时,除了谭老太太,众人俱是一愣。
老太君面上不表示,心下却暗暗称赞她的这身装扮。这一身行头乍看不起眼,实际上却是暗藏千秋。束袖干净利落,有助于手腕灵活飞针走线。坠马髻轻巧美观,不致因长期低头刺绣而脖子酸痛。这一身乃是最好的绣娘打扮。谭韵筝若是穿这身去大选,显然是对这次大选极为看重的。如若是这样……老太太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
“筝儿,切忌逞强。就是没入选也没有关系,凭借谭家的势力,你日后的良人就算不是太子也必是人中龙凤。”苏皖清看着谭韵筝单薄的背影,担忧道。
谭韵筝见苏皖清关心的模样,心下一暖,笑道:“筝儿晓得了,娘亲只管在家安心养胎,等着筝儿的好消息吧!”
大选在皇宫举行,据说是皇帝,皇后,太子,还有宫中最受宠的左贵妃都会到场。谭韵筝刚下轿子,就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世家宗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聚在一起等候进殿。真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谭月如不由在心中暗叹太子的好福气。
“来者为哪家宗女啊?”一个嗓音尖细的公公走进了,上下打量着谭月如,吊着嗓子道。
谭月如笑笑,识趣地将手上的玉镯子摘下来一个放在公公的手上,恭敬道:“小女谭月如,乃是京都绣庄谭天麟嫡长女。”
公公看见成色上好的镯子,乐得喜笑颜开,暗赞谭月如小小年纪就懂得人情世故。他一面将镯子收了起来一面道:“原来是京都绣庄选出的宗女啊!恭候多时了。宗女一会儿先去名单上签到,之后有总管公公领着你们去大殿比试了。”
谭韵筝在上一世虽是没有入过宫,可早就学会了如何上下打点,察言观色的功夫很是足。她恭恭敬敬道谢,便送走了那个公公。
周围的宗女听谭月如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也难怪,谭家大小姐痴恋少傅公子的事情人人皆知。可这大小姐如今怎会转性来选秀呢?
“谭韵筝你可真不厚道,弄了个疯婆子嫁到我家成日里大吼大叫,撒泼斗狠,自己倒是来参加选秀了?”一个略微尖细的女声从后方传来。
谭月如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就明白这位必是太傅家那位刁蛮任性的三小姐了左尚钏了。
左尚钏是左尚钦一母同胞的妹妹,太傅府唯一的嫡女。不过上一世谭月如嫁入左家之后,因着她入东宫的缘故,也没有和她打过多少交道,只是听着传闻说她脾气古怪,刁蛮任性。看来这一世,自己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会会她。
“月笙与左家大公子情投意合与我何干?参加大选本就是嫡女的事情,我又何错之有呢?”面对着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的左尚钏,谭韵筝只是觉得好笑,淡淡道。
“你这……”那头的左尚钏话未落音,就有公公带着大批大批的宗女向皇宫走去了。谭韵筝借机避开这个瘟神远远的。她可不想刺绣之时出什么岔子。
宗女们按着公公们安排的顺序,在大殿中一排一排端端站立好,低眉敛目地等待着上座之人讲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