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高座,丰神俊朗的他,魅惑众生的她。
“臣妾祝陛下娘娘福寿安康。永结同心。同时,也恭祝小皇子满月福禄。”高台下首座的妇人微微颔首。说不出的谦微。这芊夫人曾经也是三千宠爱,只不过,这一切也只是一场梦幻花事,来得快,去得更快···
“多谢芊夫人。”轻柔的声音如丝顺滑却满是庄重威严。自高台上落下。当然,也该是如此。
高座的女子正是我的妹妹,华浓。如今该是秦贵妃了。
随着芊夫人的祝贺,所有的嫔妃们皆是起座,脸上尽是讨好之意。宫里的女人何等悲哀。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对别的女人无限宠爱,而自己却只能满面喜色道声“祝贺。”
“秦氏为何还未到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蓦地响起。如春雷般惊蛰。丝竹弦乐顿时停下。整个未央宫竟然鸦雀无声。
谁也不懂帝王之心,华浓也不懂,我也不懂。
何必在谈论我?得来的只会是一般扫兴。
“姐姐今日怕是又醉了。”华浓举起酒杯,对着封澈,精致的脸蛋带着微笑。
“倒是醉的好。”平淡的声音满是疏离,还有几分讥讽。更有几分愠怒。
“陛下息怒。”座下之人纷纷起座跪下。面色苍白。
封澈是爱酒的,只不过,那是在爱着我的时候。不对,仿佛我又自作多情了。封澈什么时候爱过我?厌恶,只有厌恶。厌恶酒,厌恶我,厌恶借酒浇愁的我。
众妃嫔跪着,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聚向高座——那个与帝王同座的位比皇后的贵妃。秦华浓当然知道这是众人的求救——
“陛下,今晚月明,良辰美景,莫要辜负。”
然而,大殿仍然寂静,气氛诡异极了。
华浓有些尴尬。一记横眼扫过芊夫人。芊夫人瞪大了美眸。眼中惊恐更甚。
然后,华浓泉水般的声音幽幽响起“哪位妹妹不懂事,竟将皇后娘娘独自晾在长乐宫。皇后未到,宴会怎能开始!”
贵妃娘娘这回是要把芊夫人往火坑里推!可是,芊夫人没有选择。
“陛下,臣妾有罪,求陛下宽恕。容臣妾退下,给娘娘送碗醒酒汤。”无奈,芊夫人将头低的更深了。都怪自己,为了讨好秦贵妃,自顾道了贺。
话一出口,她便头沉沉,冷汗潸潸了。若是揣测错了圣意···
良久——
“平身。”高座的男子终于开了口,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各自回到座位上。
然,那道睨视的威严目光让芊夫人不敢起身。
男子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芊夫人辛劳,今日良宵,皇后该是当面赏赐诸位。”
语惊四座。芊夫人怔住了,面色僵硬。华浓更是惊异,美眸顶住封澈。
这是要请她来的意思?
芊夫人连忙回答“陛下,臣妾立即去。”
“且慢。”一道女声响起。生生抑制住了芊夫人起身的动作。
“陛下。”华浓起身,优雅的走下高座。微微俯身“陛下,家妹今日醉酒,已是失仪,让外人瞧见了可不好,况且,皇儿三岁,甚是希望这位姨母垂怜。既然妹妹未到,臣妾去才是。”
好一句家妹,皇后的姐姐,哪把皇后放在眼里。好一句失仪。却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别人当今国母不懂礼仪,不敬长姐,不怜庶子,不宽和有度。而这句话更加阻止了让皇后前来宴会之行。她这么一说,倒提醒我,如今,她是万千宠爱的贵妃秦氏,我的姐姐秦华浓。华浓,这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字···
“爱妃贤德,何必如此辛劳。”之后,端起酒杯,自顾饮了起来。未再发一言,仿若刚才所弄起的惊涛骇浪与他无关。
华浓款款坐下,眸中的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宴会照旧,风波已平。
而远在长乐宫的我不会得知,就算得知了,我也不会计较。应该说是,我有资格计较吗?
···
长乐宫——
长乐宫有一楼阁,很高,高到仿佛抓得住月亮。高到我无法忽视前方的红灯花火。
微风习习,卷来几分燥热,是未央宫传来的热闹气息吗?月光皎洁,星辰少得可怜。只是,眺望远方,焰火,绚丽了我的眼睛。树叶的沙沙声伴着我,任发丝随风飘荡,独自倚楼。今日牛郎织女相会···如今,真觉得自己老了,老到连心都不愿再惊起一丝波澜。哪怕是一点点欢喜所带来的悸动,我已然放弃了。
三千弱水取一瓢饮,他做到了,只不过,这荣耀的宠爱的对象不是我···
我想了好多想了好多好多···七岁那年,他十七岁,意气风发,挂帅出征,连夺大秦数座城池,只是还是年轻,过于自信,被少褐逼退回南山。十二岁那年,他二十岁,更加成熟,那时,我被许婚给少褐,本是月余便举行大婚,他重犯边境,少褐领兵出征。我随少褐同去。被他擒拿,而我命运的齿轮从此改变···少褐吃了第一次败仗,换回了我。那一刻,我真真是把少褐当作了生命。从那以后,少褐是我认定的佳人,我本以为我的未来一定会与他携手共度,只是,当少褐上奏写上我的名字时,我第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那时我十五岁,封澈而二十三岁,少褐二十五岁,封澈飞鸽传书,说愿缔结两国之好,前来求亲。少褐竟然直接将我奏给了皇上,我哭闹着寻他,却只看见他与司徒丞相家嫡千金相谈甚欢,亲昵之举,无疑像一把刀插在我的胸膛。他不是不爱我,只是,在青云之路,他更爱的是权力,而这是司徒铃能给,我不能给的···再后来,大臣们决议到底谁去之时,我毅然同意。我不想让幽王为难,更是为远离这片伤心地···十五岁,封澈二十三岁,我出嫁了。封澈待我极好,他说早在擒拿我时,就已经有了娶我的心思。平静的日子并不长久,当少褐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他已经是大将军了,他说他要娶回我,当年,他是做戏一场,为的就是今日飞黄腾达,正大光明的娶我。是的,那时我早该明白,我的少褐连命都愿意给我,怎么会为了权力舍弃我。只是,那时只是一个少将军的他,如何阻止我的命运?我的心再次动摇了。心中是愧疚于封澈的。悲哀的是,封澈发觉了一切,他怒我,关系日益冰化···而恰好,与封澈一同前往大秦时,华浓的少女心复苏了,她也嫁人了,是丞相家的公子,只不过,公子薄命,去得早,她浑身散发着忧郁气息,渴望被爱的气息,当她将整个心扑到封澈上时,封澈的伤开始愈合了。他不爱华浓,可是,华浓是他的女人,一个待他真切的女人,即使这个女人心肠毒辣,这个女人贪慕虚荣,这个女人看重的只是他的权貌···而我不是,不是他的女人···
都说女人傻,女人傻傻在一颗心全然在自己爱的人身上,男人也不乏痴情种,他们更容易受伤,而当一个傻女人爱着他,他的落寞已然改变。只是那颗心亘古不变的保留,埋得越来越深,深到呼之不出,郁结于心,痛彻心扉;深到痛得麻木,陷入漩涡,自己的心已遗失···
我想跨出一步,只是,少褐死在我怀中的时候,那抹微笑,生生的拦住我冲向封澈的欲望···是的,少褐死了,死在我的怀中,与他远走之日,当无数个夜晚,思恋冲破夜空,缠绕于心,我知道,我爱的是封澈,可是,少褐···与少褐,怕就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种无奈,与封澈,是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我该是幸福的。就在我打算返回南山,封澈马不停蹄地跟来了,悬崖之上,我向少褐坦白了一切,那一刻,他冷静的可怕,匕首划破咽喉,倒地,鲜血喷涌,染满了我鹅黄的衣装,哽咽中,他幽幽说道——“我想···能让你···让你···一辈子···记着我,也是···是···好的···。”他做到了,他的死让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我想跨出那一步,只是,当我无意中瞧见他因为华浓笑的开颜时,我犹豫了,这是我给不了他的,而华浓却给的轰轰烈烈···
回到宫中,封澈非但没有责怪我,反而他以为我是因为华浓心哀于他。
我不是个好女人,可是,我竟然被这样两个好男人珍视,满身罪孽,教我如何在面对你。
我什么都告诉他,真相,爱的过往,毫无保留。
他说,颤抖着说,质问我“你爱我吗!”
而恰好,一小太监喜色满盈,我听的真真切切“秦美人有孕。”
那一刻,我看得到,他含着泪,有着我不懂的情绪,是激动吧。可是我已然忽视了他眼底里的苦笑与悲哀。
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更是惊于这个消息,他重重的说“你走吧。”
我不敢看向他的眼睛,于是也没看到他眼里微弱的期盼。
就这么,我逃着远去,身后,是轰然倒地的他,迷蒙中听到他喃喃“终究是输给他了···想容。”清泪滑落,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什么都不知道···回到长乐宫,再也没有出来过···仿佛这样我才能慢慢洗净我的脏垢···听说,华浓越级晋升为妃了···
我们的鸿沟就是那时种下的,自此,越来越远。
当我变成他口中的“秦氏”——是的,他已经不想提起我的名字,更是不敢,我孤居长乐宫不想踏出,也不敢踏出时,我们的爱死了···
···
我还是皇后,只是不再是他的妻子···
···
月明倚楼,我早已泪流满面。短时间,我竟然想了这么多。
锦瑟也寻了上来,我背对着她,不愿让她看见我的落魄——“阿锦,拿壶酒来,你便退下吧。”
“娘娘?”
“不太想过乞巧了,去拿壶酒吧。千年醉。”
“娘娘,奴婢遵命,只是,少喝。”锦瑟叹了口气,为我披上披风,退下。
···
长乐宫,取长乐之意。
只是,这辈子,我不会在长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