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本身生的极好,只是身边再蹲了一只猪,总有种强烈的即视感……即便猪猡已经小到匪夷所思,却绝不容忍人忽略不计。萧拓只觉得那双眼睛看过来时,周身的气温好像突然立刻降了几分,仿佛它已认得他许久。
怎么可能?
后头梳着两条细辫的粉衣小丫头匆忙跑出来,看到门外的阵势,和吉雀一般大的小丫头咬了咬唇,伸出小胖手扯着萧拓的衣袍不满道:“爹爹,嬷嬷说府中大姐儿来了,可阿幺的大姐儿不是盈姐姐么?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想是极得萧拓宠爱,小丫头摇着萧拓的衣袖:“阿幺只要盈姐姐,不要其他的大姐儿。”说话时,她虽看着自己父亲,却以眼角偷偷瞧着林妙妙,眉心皱的紧紧地。
她娘亲说了,这府中除了娘亲和盈姐姐是和她一条心的,其他都是外人,甚至有些事,就连父亲都不能告诉。
她只有一个亲姐姐,哪能容得下有人来抢自家人的位子?
林妙妙上辈子早已将萧拓的两个嫡女看个透彻,此时见她这般作态,心下冷然,淡淡一笑:“我可不是你的大姐儿。”
小丫头怔了怔,利落道:“不是最好,阿幺可只有一个姐姐。”
“萧叔叔说,我父亲叫萧靖安,只有我一个女儿,没听说过还有个妹妹呢。”林妙妙往她身上看了一眼:“你是萧拓叔父的孩子吧?怎么年纪比我小那么多?”
“我上面还有个比你大的亲姐姐。”小丫头不服气的说。
林妙妙了然:“哦,原来是叔父的次女。”说罢,便扭开脸去不再理她,而是随意的对着萧拓点了点头,也不曾行礼:“这位便是叔父吧?我自小没学过规矩,若是做的不好,叔父可莫要追究……”方才下车时候动作还一丝不苟,这时候却说没学过规矩,此时就连萧礼都反应过来了,新找回来的这位小小姐,这是不待见三公子呢。萧礼心下好笑,对此他倒是没什么想法,往常他便总觉得这位三公子看着温和有礼,可浑身却透着一股让他不舒服的劲儿,也便甚少接触。
他是老爷子的人,效忠于萧国公,也没必要对府里的几位公子卑躬屈膝、笑脸逢迎。
林妙妙终于出了口前世的恶气,胆子也越发大起来,以前世的经历为例,她心知不管她有没有招惹萧拓,这位叔父一定都不会轻易放过她,何必委屈自己伏低做小?倒还不如肆意一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反正她是乡下来的野丫头,没有贵族教养,不懂上层人的礼数……想来身为即将继承萧国公家业的叔父大人,现在还没胆子在萧府中放手对付她。
萧拓翘起的唇角渐渐拉平,果然随着手中权力越发增加,如此被一个小辈在面前放肆,却不能还口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在家门口,他却得做出身为叔父的大度,心下冷哼一声,若非当年派去的人连一个孩童都能失手,怎能让他受今日之辱。
好在哥哥和嫂嫂是真没了。萧拓沉下脸,不知在想着什么。只听门内一声通传,众人纷纷避让开来,年近花甲的萧国公大步走来,他身上是轻便的短衫,即便年纪已大,可走起路来依然是虎虎生威。
沈泽汗毛竖起,一双眼睛紧盯着萧国公的行伍一般的脚步。
对方很强,即使人已老迈,雄威不再,身上的杀气积累却浓厚到寸风可闻的地步,如果是在他壮年时候,只怕自己也难以胜过。
不愧是一直跟随在显帝身侧立了从龙之功的将领,自己蜀中之地虽凶险,却不会有这种以一国之力冲锋的磨砺,沈泽往前走了一步,只觉得胸口的热血也要沸腾起来。默不作声的压下心头的战意,他稳稳的跟在林妙妙身侧。既然他走上这条路,与国公府,会有一战的。
只是不知到时候,这位老将会不会出马。
他倒想在战场上见识一番,萧国公真正的风范。
许是因为年轻时候常年征战,萧国公看起来比同龄老人还要苍老许多,只一双眼睛颇有神采,走出门外,萧国公略去萧拓的身影,直直的朝林妙妙走来,他打量着失而复得的孙女,脸上看不出神色,眼睛却黑了一瞬。“你是祺姐儿?”
祺姐儿应是她原本的名字吧?林妙妙掩下思索的神色,她既打定主意尽可能离开国公府,还是不要接受这个名字了,毕竟爹娘起的那一个也是好的,林妙妙笑了笑:“萧爷爷,我是林妙妙。”
“你就是祺姐儿。”老头不为所动,固持己见。
林妙妙:“……”
她前世是十六岁到的国公府,那时候虽仍是萧国公派人接她入府,可在她走到半路时老国公便已逝世,所以不论前世还是今世,她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位‘爷爷’,怎么说……感觉和萧府的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她今年是十五岁,也就是说,再过一年,萧国公便要离世了?
林妙妙不由得往他眉心瞧了一眼,果真见其眉间闪着金光的白团氤氲着一道黑气,比苏家婶子可要厉害的多。
刚说了这么两句话,萧国公便扯着她的手腕往门里带,林妙妙连头上‘萧府’的匾额还未看全就进了府中,一时间多番感慨。沈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萧国公若有所觉的回头,以一种看粮食的眼神瞧了他一眼,见是跟着祺姐儿来的,也没有去管,果然是国公府的骨肉,果然是靖安和绍伦的血脉,便是养个东西,也得养些非同寻常的。
见过养猪做宠的么?他这孙女便是!
萧国公深吸了一口气,靖安……
人老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来,他儿子不习武,偏好读书,旁人都以为这家伙不务正业,却不知此事是他故意为之,现在不是开国时候征战沙场便能捞得功名,而是稳固政权的时候,倘若他的后人再是将军,即便扬了国公府的名声,却也引了皇帝的猜忌,得不偿失。
他一直以这个儿子为荣,看着他走向朝堂,因才学出众为皇上重用,娶了自小养在宫中的郡主做老婆,生了个闺女叫祺姐儿,才刚出一生,满月宴那日宫里头来的贵人可不少,哪一项说出来不吓尿朝堂一干政敌?
可后来呢?
老头仿佛一下子泄了气,他已经老了。
萧礼唤了马车驶入内门,外头的侍卫也走了大半。
这时候,萧拓身边的阿幺‘啊’了一声才渐渐回过神来,怎么方才对方就说了句是次女就不再理睬?这是什么意思?说她身份比嫡姐低?……阿幺深深喘了口气,差点没把自己气晕了——不过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竟然胆敢这么嫌弃她?!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