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清新的冬日,一推开门——
哇,是星球大战啊!
院子里的工人们目光齐刷刷地指向我,每个人都表情僵硬,无言地控诉着什么。
辛波丝卡说,每次战争过后,总得有人处理善后。毕竟事物是不会,自己收拾自己的。
“今天天气真好,对吧。”
死一般的沉寂。
“对不起我马上处理。”
圣诞节过后的第一天就出大太阳了,彻底地放晴了,于是,院子里的大雪球融化成了恶心的形态,更为恶心的是地面上五颜六色混合着的颜料,简直……
是艺术啊!
大运河就在店门口,扛了一桶桶水反复冲洗,只是,效果好像不是很好,原本青灰色的石板变得斑驳不堪,完全没有挽救的可能性,走在这样的院子里整个人都莫名其妙了,咳咳,工作环境不太好,处女座的员工一瞬间全辞职了。
不再挣扎,眼不见为净,我着手开始洗衣服,一看就知道我是一个极会享受的人,大染锅里刚烧开的热水就被我舀去了一大半,奢侈地用于洗衣服。阳光下,风送来歌声,植物泡沫的味道。
衣盆里一堆灰蒙蒙的衣服,仔细一看清一色高级灰色系,我虽然低调,但绝对不是一个没追求的人;小凤凰的衣服都是我一手包办的,所以和我的风格很相似,不过他也有一些很高调的衣服,比如昨天他生日时穿的那件朱红色袍子。
咦,这件新衣服意外的很干净啊,除了沾上的那些闪光颜料,竟然没有平时常沾上的泥土和油渍,这不科学,尤其是在婪带着他的情况下,衣服居然没个撕裂的破洞。
凭我多年洗婪和骐衣物的经验,真像往往在这儿——
抓过小凤凰昨天穿过的鞋子,翻过去查看鞋底,依旧沾满了闪光颜料,这是昨晚沾上的,忽略这一层,仔细检查鞋底纹路缝隙,这一检查令我不禁发寒。
当年洗婪的鞋子总能将整个水槽的水洗成红色的,热气腾腾的水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可以想象她走过什么样的地方,干了怎样的事情。
你以为她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就真的不污秽吗?
如今也是一样的状况,面对一盆散发着血腥味的红色热水我脸色凝重,这不是婪的鞋子,是小凤凰的鞋子。
小凤凰一开始就是献给婪的,他会被派上什么用途我也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昨天,十二月二十五日,是他的生日。
呵,还说我残忍,究竟更残忍的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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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工作,小凤凰和足足总是或直接或间接地让我分心,有点烦,但是又不想看不到他们。
“小凤凰,你不和别的小朋友玩吗?”
我看向门外,河岸边有很多小孩子跑跑跳跳地玩游戏,老鹰抓小鸡、斗鸡跳格子,这才是童年啊。
“呜……都不等我,不跟你们玩了,呜……”一个小孩子跑得太慢了,因为被大部队甩得太远了所以完全放弃了追逐,自己赖地上哭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然后,小凤凰的眼神是冰冷的,无形间散发出了蔑视一切的高冷气场。
好吧,神兽的幼年与人类小孩不是一个等级的,他的成长速度很快,一瞬间就会将大家甩在身后,与其渐渐失去朋友,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MAMA是让我去和他们玩吗?”小凤凰很认真地问我。
啊?玩这种事不是自发性的行为吗,为什么要询问我?
“想玩就去玩吧,你是自由的。”
小凤凰看了一眼河岸边的小朋友们一眼,然后接着和足足玩,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依旧像个小跟屁虫,不管我走到哪里都紧紧地跟着。
算了,我相信如果我让小凤凰去和那些小朋友玩,他一定会跑过去玩,不再烦我。他太听话了,果然是凤凰座的性格。
河岸边的布坊不是只有我这一家,虽然有着强大的优势,但是店面太小太而且太普通了,所以生意一直平平,追究起来主要还是因为我太没干劲了,是吗,我觉得我已经拿出挺多热情了,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空。
小凤凰风风火火地进屋,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勤劳些什么;足足跟在他身后也跑得风风火火,但是跟不上啊这是关键,即使是这样,她也毫不放弃地追逐着小凤凰的身影。
足足很了不起,比起之前那个“呜呜我不跟你玩了”的小朋友。
那么,我呢?
三个孩子同时降临在世上,一开始是一起前进的,然后,最不擅长跑步的那个孩子最先跨出了家门,他弹得一手好琴,被视为重点培养对象送出去参加各种比赛,他的每一步都巨大到令人害怕,而我却只能收起自己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连看也只能提防着看,更别说为他加油喝彩。他与我的距离,是地面与天狼星的距离;
第二个孩子也迈出了步伐,她本就擅长奔跑,于是一路跑得肆无忌惮,爱怎么来就怎么来,姿态自由到令人羡慕。与她,本是互舔伤口的关系,突然间,她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我面前,笑着告诉我这些伤口不碍事,这是她胜利的勋章,可笑的是我根本无从去安抚她的伤口,那已经不是我能力所及的范围了,她在我永远涉及不到的领域。
不是我放弃了追逐,而是一开始,我就没去追逐,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过他们会离开我,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现在分开了吧,我也哭了不少回,觉得死了也无所谓,很差劲。
因为有自己的高度所以从不无故自卑,如果是与分离这件事无关的话,我其实可以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比如现在。
我必须要让店面看上去更有吸引力一点,我们风记布坊不是对面那啥阁,所以员工的颜值再高也不可能穿成那样站门口招手,我笔下画的正是这项方案。
本来开个小店也没那么多想法,野心也没有什么契机被激发出来,这一点要感谢武子瑟,他是激励我向前跑的关键所在。
如果有人给你一双跑鞋,告诉你跑到某一地点就可以彻底休息了,那么即使是个懒人,也会干劲十足地往前跑吧。哈,正因为是懒人,所以反而会使出浑身解数到达目的地,这也就是所谓的“懒惰使人进步”一说。
黄河布庄对我来说便是其诱导因素,长长的跑道上武子瑟回头拉了我一把,仿佛是找到了捷径,我不由得迈开步伐往前跑了起来。
身为一个现代人的常识,经营一个店铺,门面很重要,我们需要直接地展示商品。一般的橱窗都是由玻璃制成的,然而这个年代没有玻璃,为了防止展示的服饰和布料受到破坏,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决定用细条的铁栏杆制作橱窗,这种可以窥见外面又无法出去的狭小空间给我留下了极大阴影,那是失去自由的感觉,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脑子下了命令就立马开始行动了,对我来说,犹豫就是后悔的开端。
于是这天我站在完工的橱窗前,画面诡异,牢房特有的铁栏杆、我身上背的链条包,浓浓的监狱风情迎面而来,我都可以想象到武子瑟天然慢动作眨眼,然后衷心地说了一句“不好看”的样子。
这期的主题是“新年”,橱窗里展示的服装都是改良款的古装,左牢房男装,右牢房女装,不过服装不是我做的,我只负责画设计稿,很多时候都和工作团队认真讨论着,是一副积极入世的模样,其实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真的让我一个人做我就会这样——
哼,一个手下都没有,不跟你们玩了!
“欢迎光临。”
员工见这位客人进店后只是随便转了转,不像是要买的样子,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一笔大买卖。
“给我订做三百套孩子的衣服。”
我正埋头拨弄着算盘,听到此话不由得抬头看向来者,张了张嘴,无言。
“雒儿。”她温柔地看着我,眼神慈爱如佛。
“您来了,请坐。”我站起身来,还是说不出那个字眼。
她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姿态优雅:“生意做得怎么样?”
“呃,一般般,不过黄河布庄运来的那些布卖得还不错……”
她只是那般慈爱地听我说话,微笑地看着我,仿佛海洋般包容着我,任由我在海底静静呼吸,这种感觉体会得不多,因为太珍贵所以总能灵敏地捕捉到。为什么,想流泪?
吸了吸鼻子,我提醒自己这只是个梦,是的,和曾经做过的某些梦很像。
她紧张地站起:“着凉了吗?穿在身上的不要可惜,都是自家布庄的布,做几件暖一点的衣服,冬天还长着呢。”
我应和着,她问起小凤凰,我便带她去院子里看孩子,小凤凰依旧天真,一声声“外婆”叫得很坦率。我满心犹豫,无力改变这顺理成章的一切,一方面不住地怀疑自己是上官伊雒,一方面又不愿去承认,一边动摇一边狡辩。
上官夫人此番来是救济贫民的,因为过年了,孩子们得穿新衣服了。啊,我知道的,上官伊雒的账本里都有记载,她自己本人也做了很多救济活动,都是以武子瑟的名义,武国的建设少不了她们的功劳,这是我看过的最温柔的账本。
“过年的时候早点回家,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很累了吧,子瑟这孩子也孤零零的没什么亲人,到时候大家一起吃年夜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我可以偷偷地把她当做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