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进了御书房。
“我们都以为你不会起来上早朝。”白衣卿动作优雅地给自己沏茶。
武子瑟望着又堆积成山的奏折:“我若保暖思淫-欲,你会很失望的吧。”
“无所谓,我只希望你别被小情小爱困住手脚,江山与美人,取与舍,你自己定夺。”白衣卿连眼皮都懒得抬。
生气了?武子瑟搁下毛笔观察他:“放心,这天下我定会夺下,你的仇我也会一并报了。”
“何来仇?”白衣卿表情淡淡地抿了一口茶,“我助你夺天下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惨了,真的生气了,武子瑟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做错了,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
“君澈?君澈……”
白衣卿暗叹一口气,放下茶盏痞痞然道:“你作甚?”
武子瑟豁然开朗,看来没事了,他还是能搞笑的嘛,于是重新提笔:“下午我得批阅这些奏折,你去陪陪小伊雒吧,她一个人应该会很无聊……”
“我自然是得去会会她。”
武子瑟皱眉:“她现在是我的妻子,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你也相信她,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白衣卿嗤笑:“我本来不打算揭穿你的,子瑟,你太丢脸了。”
听罢,武子瑟一手捂着脸颊深埋头颅,几乎躲到奏折堆里去了,卿君澈暗笑,算了不取笑他了,有些人就是天然性的单纯,没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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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三竿,我实在很想如厕了才起床洗漱,来,小朋友跟我读,赖、床、是、个、好、习、惯。
小凤凰不哭不闹地躺在乱七八糟的被窝里看我,静静的,我被他盯得整个人都毛骨悚然了,咦,他不饿吗?
我和武子瑟是好朋友,我们做了个约定,为了维护他身为帝王的面子,每个月的一号、十一号和二十一号我们可以“同床异枕”,其他时候我和小凤凰就住在景江苑,互不干涉,假装一下的话我还是有义务奉陪的。
对于我这种患了起床困难症的人来说,武子瑟确实很讨厌,他今天早上很残忍地把我吵醒,问昨晚那个故事的结局,非要我讲完才肯放我和枕头君缠绵,相比而较婪真的好太多了,她从来不会用这招折磨我。幸好我没有起床气,一般醒过来了理智也就上线了。
我想过一个事儿,只是想想而已啊,不是不相信武子瑟,不对我凭什么要相信他。将来,他成年了,意识到膝下无子是不行的,于是纳了很多妃嫔,于是就会上演那种我最深恶痛绝的宫心计,就算我对武子瑟无感,也绝对忍受不了各种冷嘲热讽和勾心斗角,忍辱负重不是我等凡人能做的,那个时候我的任务就会失败。
这只是一方面,我还是很支持他纳妾的,这种支持只限于帝王,凡夫俗子没这个资格,多看看《动物世界》吧,它们的社会秩序并不比人类差。
“走,我们进击景江苑!”
景江苑是江南水乡风格,既有南方的婉约素雅,又有北方的庄严大气,是一座南北合璧的杰出建筑,只可惜没完整地保留到后世,这样珍贵的文化古迹只让我这个外行人欣赏真是太遗憾了。
既然名为景江苑,那一定是有江景可赏的,这点我就很喜欢,因为我深深迷恋着“蓝色鸦片”,码头那个家后面的大海我百看不厌,乘车时路过大江大河我也是目不转睛地粘在玻璃窗上看,不过我怕水,没尝试过潜水,可能又是叶公好龙。
站在景江苑高处,可以看到一条绵延的河床,那是武子瑟命人挖掘的大运河,还未引进河水,两岸也还是荒草杂生,而我仿佛看到了《清明上河图》般的繁华景象。对了,我要写信飞鸽传书给婪,告诉她趁早买下运河两岸的地皮,到时候就寸土寸金不好入手了。
雅点园就在景江苑西边,只是作为一个花园般的存在,菊花园吗哈哈!然而看点还是那片荷花池,正值夏季,满池静客亭亭,水面下鱼戏莲叶,趣味盎然,不是很出尘的模样,却似乎总在梦中出现,不过这样身临其境还是第一次,以前都是在图片上看到的。
梦总是难以解释不是吗,噩梦中的景色也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只是很抱歉,我一直联想着满池枯枝残荷的景象,不是武子瑟说的什么防患于未然,我的思想没那么有深度,我在等待九月,等到白露那一天我要去一趟洛阳,去找婪,当然她自己来找我更好,我一定会回家的,她向我保证过的。
哦,下雨了,我拉过襁褓将小凤凰的脸一盖,马上就往雅点亭跑去,过了这座桥就是。
“今年的荷花开得真好。”
我把挡雨的大袖子从头上甩下来,看向说话的人,此人穿着一件素净的白袍,连鞋尖都纤尘不染,风起时衣袂飘逸,神情淡漠如谪仙,真是骄傲啊,白色是绝望的颜色,他竟穿搭得如此理所当然。
“君澈大人。”我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洋不洋土不土的方式。
“只可惜花若再开非故树。”他转过头来,五官精致,笑容优雅,“应该叫师傅才是,小风子忘了吗?”
我有点蒙,刚刚还在揣测他上一句的意思,下一句防御就解除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又大小眼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发呆做白日梦,人丑就要多读书……”
诶,听到这话我就不高兴了,不过内心又习惯般地回答“教训的是”,肯定是九年义务教育留下的潜意识;
花若再开非故树,外貌相似也就算了,怎么可能连神情仪态都一样呢,那疑惑时好笑的大小眼,那嗔怒时眉梢微扬的弧度,还有眼睛下的泪痣位置都一模一样。卿君澈再一次稳住动摇的信念,画皮画骨难画心,没看到皮膏之下的那颗心他是不会妥协的,因为不会将就。
“听说这是你和子瑟的孩子……”
“不是!”我马上澄清道,“我捡来的麻烦我自己负责,和武子瑟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吧。”
卿君澈眨了眨眼,这话好像听着怪怪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吗?不过他很满意这种时不时冒出的陌生感,倒是可以时刻提醒他。
“和我这样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诚实,不光子瑟会被天下人所耻笑,你也少不了被闲言闲语……”
我无所谓啊,摘掉小凤凰的小帽子,笑:“你看,瞒不住的。”
襁褓中的孩子有着异常白皙的皮肤,小脑袋上已经开始长出金棕色的柔软头发,和黑发黑瞳的亚洲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当被他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盯着时,没见过外国人的人们肯定会把他叫做妖怪,事实上宫里的嬷嬷和婢女都已经私下里咒怨过他了吧。呵,多漂亮的眼睛啊,明明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君澈从孩子那儿转移回目光:“看来也不是你的。”
这是当然,我刚想开口,怀里的小东西突然开口喊“妈妈”,只是两个模糊的音节,还带着婴儿口齿不清的咿呀,却也是足以震撼到我,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是什么、是什么?
看着怀里鲜活稚嫩的小生命,我突然笑开了,我知道是什么了,这和人类恋爱时的感情一样,欢欣鼓舞,热血沸腾,这是爱。
我感觉心脏开了个闸口,一直以来泛滥成灾的爱汹涌着漫溢出来,夜夜被澎湃如海潮的爱击打得发疼的心脏终于得到释放,像鲜血一样明目张胆地渗出体外吧,不用再躲避,不用再压抑,想去爱,光明正大地爱。
只是我有一丝不确定,记得以前养过小仓鼠,也有类似的感觉,仓鼠死后我就再也没养过任何宠物,那是爱吗,还是恋爱的人们常有的冲动?
给予比获取快乐,给予并不无私,所以它相应的风险也很高,年少时将爱给予短暂的生命体,那是我爱得最光明正大的时期,然而生命消逝,如此无情,我不求对方能为我做什么,甚至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爱过我,难道是我对你还不够好,为什么要这么匆匆地离开?
这是爱吗?都说爱是无私的,可是这是爱吗?所以爱是不是应该是自私的,就像武子瑟扣押着和上官伊雒相貌相似的我一样,抓我回武都,拜堂成亲,让我发誓,一切都按着他最初的计划慢慢实施,这是爱吗,是啊;或者是像我束缚着骐一样,本来毕业后他可以选择更好的道路,而我却限制了他的发展、夺取了他的机遇、断送了他的前途,这是爱吗,是啊,这就是我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这就是夜夜将我的心脏击打得发疼的爱。
爱是唯一,教会我这个道理的是我的母亲,不然她为何只对骐疼爱有加,而对我和婪总是视而不见呢?不光是母爱,任何种类的爱都只能是唯一,无论寄托体多么五花八门,像武子瑟就演示得很好啊,他爱的一直是上官伊雒而已呀,我也就是应了婪的要求陪他演出戏,所以不要怪他,他不是那种花心的人。
那寄托体不是很可怜了吗,比如我此刻扮演的角色,比如我以前养过的那只仓鼠,比如我即将爱上的小凤凰,我都不知道我对他是哪种类型的爱,或者这根本就是一时冲动而不是爱,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啊。
我满怀笑意地亲了一口小凤凰,将他抱得更紧,都已经决堤了,覆水难收,无论涌出来的是哪种爱都好,我都不会后悔。小东西,我决定爱你了,我的爱有如洪水猛兽,到时候你可别逃啊。
“他确实应该是你的,都是奇怪的孩子。”君澈云淡风轻道。
无论褒义贬义我都欣然接受,因为不会后悔啊,不知道婪和破小孩知道他们有个外甥后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