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子……”君澈懒懒地朝我招招手。
“诶。”我压着嗓子回应。
“你去跟门口的那个人说,要么带十个美女回来,要么别在我门口晃悠。”他斜躺在榻上,神态安详,连个眼皮都没抬。
“奥。”转身我就换了张脸,武子瑟接招。
他站在夜色里,一身黑色锦缎更显身段颀长,这叫低调的奢华。
我清了清嗓子,大方地看着他:“君澈大人让我告诉你,要么带十个美女回来,要么别在他门口晃悠。”
武子瑟压着眉头:“已经不好玩了,跟我回去。”
“那不行,除非你答应让我画囚犯的头像。”
“不可以。”武子瑟似乎在隐忍着些什么,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好了。
“为什么?我帮你画通缉令还算帮你做事呢。”
“天牢很危险,你若要画便画女子的肖像吧。”武子瑟明朗一笑便转身走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啊。
“过来小风子。”
果然,房内那位大人又开始使唤人了,我也是作孽,武子瑟早答应了我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节外生枝的君澈,还伤了我的破小孩,纵然不是他伤的,我也不可能释怀。
“是。”我转身回房。
“去把书案后第三个柜子的第八格左边雕了兰花的抽屉里的第一个匣子拿过来。”他一口气报出了一连串的语句,恕我反应迟钝完全没听明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过来。”闭着眼睛还知道我的动静!
“小风子没听明白,大人能再说……”他骤然睁开眼睛,目光阴戾,逼得我活生生咽回了下半句。
他冰冷冷地命令道:“自己掌嘴十个。”
什么,我都想骂脏话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奴才,现在是我在利用他,他并没有比我高出多少,当然我不是在指身高。
“那是要我帮你了?”他高扬起纤长皓腕,我本能地别过头去闭紧双眼,小不忍则乱大谋,敢打我,以后等着瞧!
没有意想之中的火辣辣疼痛,脸颊感应到的轻抚令我不禁鸡皮疙瘩直冒,简直毛骨悚然好吗!我连退好几步,捂着烫得快要熟掉的脸颊,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你……我也是男人!”
“太监也算男人吗?”君澈毫不掩饰地笑道。
“干嘛,歧视太监啊,之前谁叫我‘小男孩’来着?”
他伸出受伤的右手:“该服侍我的手了。”
“本公公不碰女人!”
别跟我开玩笑,因为我会当真,他还不如给我一巴掌,反正我都会报仇的。
“这儿哪里有女人啊?”他脸色不对,我意识到他不喜欢别人拿他和女人比较,记下了,以后要注意这点。
“手拿来,药给我,教我怎么包扎伤口!”
我有吃亏吗?没有啊!学点基本的医疗手段对我百益无一害,更恨不得立马变成神医飞到骐身边为他包扎伤口。
君澈犹豫地递来一小瓶药:“是不是我自己来比较安全……”
哇,他的伤口好变态,简直就是城口、巫溪连线的等比例尺缩小,斜三十度,我的破小孩在渝都,重庆。
门被“轰”地推开,一群美女尾随武子瑟走进来,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看得我很有把她们画下来的冲动,可是不行啊,我有任务在身的。
武子瑟走过来:“我可没有做坏事,她们都是自愿的。”
成为了我的小白鼠的君澈已经虚脱得没力气说话了,武子瑟只好跟我讲话:“君澈应该用不着了,送给你吧,随你怎么画。”
哇,不要诱惑我啊,美女模特给谁不要啊,我要克制。
“你别来捣乱,要么带十个伤员来,要么别在我面前晃悠。”我皱起眉头一脸克制,君澈气若游丝地唤:“快救我……”
“十个伤员……”武子瑟幽幽地回头望着十个美女,吓得她们脸都白了。
“不对不对,不是她们,你还是带几个皮厚的人来吧……”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嘛,君澈的伤口被我治发肿了,他好像很痛。
虽然我是想着要报仇来着,虽然我现在的行为看上去很像是在报仇,虽然某人真的很活该,但是我没有在这种时候报仇的意思,趁人之危不是我这等君子会做的事。
其实,太监也可以很君子。
武子瑟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君澈半死不活地看着我:“你先饶过我的手,我来教你包扎伤口好吗?”
我停住动作,记得之前也有某个人帮我包扎伤口,秦季子、卿君澈,一个浑身茶香,一个浑身酒香,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风流俊赏,可是,当我是白痴吗?
“发什么呆,药瓶子有什么好看的?”
“用好了就送我吧,这样我就可以给更多人疗伤了!”嘴上是这么笑呵呵地说,其实我心里是很邪恶的,这可是瓶好药。
我在囤货,懂吧!等我把东西拿到手就卷走宫里的好东西走人,亲爱的婪,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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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受不了了,饶命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
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骐神色痛苦的模样,他难受我也不会好过。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什么,也对,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君澈拿一把折扇敲我的脑袋:“小风子,你现在是在行医你知道吗?专心点。”
“是,我会对他负责的!”
“没人让你对他负责……”
“报!上官大将军求见!”外头侍卫高呼。
武子瑟保持着阴沉的脸色看向门口,一个鬓发霜染的男人裹着戎装就进来了,他“扑通”一声跪下,俯首,认真地自责:“臣罪该万死!听闻小女归来,可否让老臣见一面……”
武子瑟瞥了一眼我,而后似笑非笑道:“上官将军,私自离开阵地可是死罪,你可知?”
“臣知罪……”沉重的一磕首。
“上官将军,免死金牌不是这么用的,现在都用完了,你以后行事可要小心了。”
“臣不敢……”又是沉重的一磕首。
武子瑟突然笑开了,亲自上前扶起这位思女心切的父亲:“小伊雒很好,她在这儿——”
大将军顺着武子瑟的目光看向我,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不惊讶我一身太监打扮吗?我可是很惊讶的啊!
“小上官,爹给你带了风铃草,开不开心?”我机械地接过所谓的“父亲”递来的野草,呈面瘫状。
“将军,小徒她失忆了。”君澈相当淡定,原来他一早便识破我了,还有,上官伊雒是他徒弟?
“……那就是说,小上官不认识我了!”大将军的表情生动有趣,他的惊恐和绝望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如果爸爸没去大西北,他会不会也像上官将军那样,采下山野田垄间的野草带回家给我当礼物?我的爸爸才气出群,我从没见过他,在我的想象中,他独自背着背包在荒漠里前行,直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副墨镜,削瘦的脸颊和骐一样,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
回过神后发现他们都盯着我,表情各异。
上官大将军依旧老泪纵痕;武子瑟目光深情,却似乎透过了我的躯体在看另一个灵魂;君澈眨了个眼快速收起情绪,就他最会装。
“看呐,连动作都没变,小上官没完全失忆啊!”
我忙反应过来,原来我手中的野草小叶片被我捏得“啪嗒”响,捏鼓后的叶片像一个个小风铃,其实还应该放在耳边晃一晃的,我记得那声音很好听。
风铃草风铃草,不是南欧那种花色明丽素雅的风铃草,它没有钟形的花盏,没有怡人的芬芳,只是路边的一株无名杂草。不,也不算无名,“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它在《诗经》的字里行间出现过。
最初在不知道它叫荠菜之前,告诉我它风铃草的名字和玩法的是那个叫我姐姐的小男孩,不知道它的名字怎么会被别人知道。
“你们怎么知道这叫做风铃草?”我有种回忆被侵犯的感觉。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上官大将军心痛叹息,“小上官果然失忆了啊……”
我把荠菜凑近耳朵摇了摇,没有记忆里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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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回来了女儿自然是要跟着回家的,可是我离开了王宫不就离天牢更远了吗,于是就赖着,上官大将军也就呵呵地看看我又看看武子瑟,还说喜欢就住着吧,反正全国百姓都知道上官家的女儿是武子瑟的未婚妻。
我不知是心软还是怎样,面对这样一位鬓发斑白的老人竟无力澄清身份。
将军府也去看了,就当参观文化古迹,还吃了饭,饭桌上的菜没有一样是我不会吃的,我的口味和上官伊雒很像嘛,难怪体型这些都那么像,像到被亲生父母误认。
将军夫人是一位慈祥的妇人,她一见到我就泣不成声,也许是想到了自家冷漠暴躁的母亲,我红了眼眶,于是场面就像真的亲子相认。武子瑟笑容沉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记得他覆在我肩膀上的手坚定而有力。
一瞬间,我有了威严的父亲、和蔼的母亲、倜傥不群的未婚夫,以及风流俊赏的师傅,上官伊雒其实是个很幸福的孩子吧。
只是,这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要有骐,有婪,我们三个就是家。
“你不要再笑了。”这句话几乎是在我牙缝里出来的。
“岳父岳母,小伊雒就由我带回去了。”武子瑟向两位老人告辞。
上了马车,我罪恶感满值:“这样真的好吗,我欺骗了他们,都怪我犹犹豫豫错过了讲实话的机会,要是真的上官伊雒回来了怎么办……不对,回来了才好,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武子瑟眼神在窗外,他完全没听我讲话,或者说他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反正是他不爱听的那些话。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
“喂,你听我讲话,这次回去我必须要画囚犯的头像,否则我现在就回去告诉你的岳父岳母我的身份!”
他回头,温和的目光里带着微微的锋芒:“你如果坚持的话我也是会答应你的,但是,不要威胁我。”
和我同坐一辆车的原来是只男性沙文主义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