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柔和的阳光挤破云层,拨散在翠峰云雾中,将紫云宗衬托的更加飘渺祥瑞。
在一座山峰中,零星数十间道庐随意散布在山腰,其中,在东北处山崖间有一座极显朴素的竹庐。
竹庐依山势而建,结构设计精巧,一眼观之便觉极为紧固,其内陈设也非常简单,只有一些生活所必需的物件摆设,唯一与周遭显得有些冲突的是,在宽大的竹壁上,竟挂着一幅看起来略显俗艳的帛画,而画中描绘着的是一位打扮精致、姿容秀美的女子在一处极为奢华的宫府中抚琴的场景。
在竹庐内有一只竹床,床上此刻躺着一位少年。
这少年正是昨日在道崖从天而降、摔得不醒人事的那位少年。
此时少年从梦中悠悠醒来,他双眼有些发蒙的看着庐顶好一阵子,才从嘴中发出一段长长的舒气声,继而这少年明显是高兴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里可不是什么幽冥地狱里的景象,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我竟然还没有被摔死,看来我八岁那年,那个邋遢道人果然是慧眼识珠啊,倒是我冤枉了他。”
少年掀开一床薄被,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已经是换了一套衣服,虽然显得有些不合身,但总之是比之前的要好上十倍;少年活动了一下身子,发觉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反而觉得身体腑脏里好生的温暖。
这时少年心里不禁好奇起来,心想自己这是在哪里呢?为甚么自己会躺在一张竹床上?又是谁救了自己?
少年打量起竹庐来,看到竹庐内简单的陈设,少年心里不禁猜测,难道自己是被一位山中隐士救起?在少年昏迷之前,他分明是看到自己是坠向一片山崖之间,而现在看到自己身在一个陈设简陋的竹庐之内,便不禁如此猜测起来。
少年看到床下有一双布鞋,便下床穿上,而布鞋穿着竟很是合脚。少年咧嘴一笑,感到好生的幸运。
在竹庐内走了一圈,少年显然是发现了那副看起来略显俗艳的帛画,心里却越发的好奇;在这样一处素雅简朴的竹屋里却挂了一副世间随处可见的美人画,少年心奇这竹庐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少年走到门边,伸手拉开竹门,阳光随门开而闯了进来,有些刺眼,照的少年身上也是一片温暖。
正在少年有些陶醉那初阳所带来的温暖准备迈步而出之时,忽然,一股寒气不禁直冲向少年顶门,骇的少年连连退了七八步,最后一屁股竟是跌坐在了地板之上,待少年缓过劲来才发现,方才他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打的身上衣服都有些微湿。
原来,方才少年正推门欲出,却陡然发现自己前面竟然是无底深渊,下面只有阳光照射下飘渺变化的白云,根本看不到底;于是少年举步未迈,却被陡然而来的恐惧骇的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这座竹庐竟是建在这片悬崖上。
少年终于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起身来的门前数步之处,看见远处那飘渺的山峰、隐约的宫殿,在阳光照射下,如披瑞霞,有如梦幻,不禁觉得好生的美丽,竟一时又忘记了方才的遭遇,只感到心神震动。
良久,少年有些失神地自语道:“如此地方,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吧,我这是在做梦吗!”
……
“嘻嘻,真是有趣。!”
少年忽然听到身后有笑声传来,不禁愕然转头,发现竟有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裙的美丽少女站在自己不远处看着自己,此刻,少女正掩手抿着嘴偷笑。少年见那少女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样子,体态玲珑,容颜清丽,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窗门而来的风飘散,一时竟有些看得呆了。
原来就在方才,少年正骇然失神的时候,这少女竟是驾着一道红光从远处直接飞了进来,只因少年失神,竟是没有发现。
那少女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发呆,也不说话,扬了扬纤秀的拳头,板起了脸,恐吓道:“不许看!”
而且,少女似乎颇为调皮,见这少年果然被自己的话说得一愣,便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便越发觉得有趣,于是又是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少年被这少女一句话说得有些发窘,才意识到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显得很不礼貌,不禁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这时少年又听到对方一阵欢乐的笑声,脸上竟“刷得”生起了一片红云,心下却又微感气恼,便轻“哼”一声,转过脸去,背对了少女,不再理睬。
那少女终于止住了笑声,见这少年背对着自己,好像是在欣赏门外的美丽景色,便又出声道:“这里很漂亮吧!看到远处那最高的山峰了吗,我就是住在那里呢,那里在每天的这个时候最是漂亮,我常常站在峰顶眺望日出,那里可比山海师兄这里漂亮多了!”
少年内心一动,这时转身问道:“山海师兄?便是此间的主人?是他救了我吗?”
见少年如此问,少女道:“这里当然是山海师兄的住所了,不然又是谁的?还有,你不知道是谁救了你吗?对了,你昨日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好奇怪呀!你不会是恰巧路过吧,可是这里有我们宗门的护山大阵,你又怎么能进的来呢?……”
听着少女一连串的问题,少年不禁大感头痛,少年又怎么知道自己是如何掉到这里来的呢?也许知道,可少年只记得在他掉的这里前,他正在一座黑色的祭坛前大发感慨,随后那座祭坛竟然大放光明,于是,少年便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而且还差点摔死。只是,在那祭坛释放无穷光明的时候,他依稀似觉得胸口有些发烫。想到这里,少年不禁用手摸了摸他自幼便戴在胸口的一枚玉片。
这叫周云的少年甩了甩似乎有些发痛的头,想着刚才少女的话,竟是又有些激动地问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神仙修炼的地方吗?”
少女闻言,却也未追究周云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拍了拍已显饱满的胸脯,笑道:“嘻嘻,当然了,本小姐便是大名鼎鼎的紫叶仙子,自幼在这里修炼仙法,如今早已经仙法有成了,什么追星拿月啊,拔山倾海啊,颠倒乾坤啊,通通不在话下,一身法力强大无比……”
周云听着少女滔滔不绝的回答,不禁轻笑了起来。周云当然看得出来这少女是在说大话,可是周云却也从话里听出了这里绝对不是一般的地方。
说着说着,那正满心得意的紫叶少女忽然见周云竟然在那里发笑,不禁秀眉蹙起,恼怒地道:“怎么,你不信?”
见那少女此刻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俏脸含霜,周云忙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紫叶仙子本领通天,我怎能不信呢,我只是在想,不知紫叶仙子能不能收下我做一个扫地小仆呢!”
少女闻言,怒气方渐消,俏脸转晴,只是少女忽然一拍额头,“哎呀”一声,急忙说道:“这个好说,现在赶紧随我去一个地方。”
一边说着,少女却是一挥手,只见红光一闪,竹庐内便没了人影。
……
周云只感觉眼睛一花,下一刻,周云震惊地发现,自己已然身在空中,正站在一把宽大的红色玉剑上急速地飞行,剑尖处正是那少女,此刻,少女手捏一个奇异的法印,正御使着这飞剑急速前行,而耳边那呼啸的风似被一个无色无形的罩子隔绝在外,无法近身。
周云看着急速后退的景色,不禁如在梦中,感觉似乎不真实。
片刻后,周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脚落实地,定睛看时,发现自己已站在了一处亭前,而带自己御剑飞行的那个少女已经拾阶而上,安静地站在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边。
那亭上的老者正与一位面貌枯瘦却精神饱满的老者对弈,而那精神矍铄的枯瘦老者身旁则站了一位长相敦厚的中年道士。
两位老者各自举棋而落,竟是下得极快,周云此时却很是好奇,心知这两位前辈必定是不凡之人,也只好安静地待在下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位老者越下越慢,终于,那枯瘦老者最终落下一黑子,不禁一声长笑,捋须揶揄道:“哈哈,三局皆输,青云子,论修为我拍马也不及你,可这棋之一道,你便再下千年也不是我青松的对手!”
闻言,青云子摇头苦笑,骂道:“世人皆知我紫云宗北脉青云子的名头,只是他们却又哪里知晓,论资质,你这糟老头子可要胜我百倍,可偏生一副惫懒皮囊,不肯清修,只整日地钻研这么个旁门左道,小师叔若是还在这里,定要罚你抄礼经千遍!”
那枯瘦老者闻言,哼道:“棋道又怎是旁门左道了,休拿小师叔的名头压我,我青松可不是压大的,当年小师叔罚的你可还少?”
青云子闻言气道:“是啊,你青松当年还被小师叔打了屁股呢,那可真是妙极!”
眼看两位老者就要吵将起来,那站在青松子旁边的中年道士忙提醒道:“师尊,师叔,昨日那从天而降的孩子已经麻烦紫叶师妹带过来了。”
那站于青云子旁边的少女此时却正掩嘴偷笑不已,听此言,也连忙敛笑,应声说道:“青松师叔,师尊,人我早已带过来多时了。”
周云听到谈及自己,越发恭敬地站在亭前。
见两个小辈打岔,两位老者不禁有些没趣,却将注意力转到周云身上来。
那青云子对周云招手,温和地道:“孩子,你过来。”
见此,青松轻哼一声,道:“最看不过你这副作态。”
青云子却只当没有听到,依然和颜悦色地对周云说道:“来,过来。”
周云不知何意,却也是依言走上亭去,来到青云子身边。
那青云子捉起周云的一只手臂,两指轻搭周云手心,双眼微闭,一副沉吟之色。
周云只觉一股清凉之意在老者轻搭自己手心的刹那流转全身一周,如同山间清泉流淌而过。
那青云子忽然眉头微皱,一副思索之态,片刻后,老者睁开眼睛,放下周云手臂,微顿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云应道:“回前辈,我叫周云。”
青云子又问:“昨日你是如何坠于道崖的。”
周云闻言,如实应道:“晚辈也是疑惑,晚辈只记得自己之前在楚国圣坛前祭拜,之后忽然看见祭坛发出圣光,晚辈便莫名其妙地摔落到这里来了。”
那青松子忽道:“可是那座黑色的祭坛?”
周云应道:“正是。”
两位老者相视一凝,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一缕忧色。
这时,那少女却是问道:“师尊,你们知道那什么黑色祭坛吗?”
青云子闻言,并未回答,神情微惘,自语道:“花开花落一千年,六道轮回不得仙!魔障已动,变故遂生,如何?如何!”
那叫紫叶的少女见师尊异样,话语更是云里雾里,心下愈奇,又道:师尊,你说的魔障是什么?什么叫“花开花落一千年,六道轮回不得仙”?
青云子有些心不在焉,却道:“小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回去吧。”
紫叶闻言,有些不情愿,不禁小嘴嘟起,却又无可奈何,微一跺脚,便要御剑而走,却看见那少年此刻似乎正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便气呼呼地挥拳道:“不许看!”
说罢,御剑飞去。
周云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这时,那叫青松子的老者道:“山海,你带着这孩子去宗试之地吧!”
这叫山海的中年道士闻言一怔,虽然心有不解,却是恭敬地应声道:“是,师尊。”
说罢,山海上前拉过周云,走下亭子,随后化作一抹青光,飞射而去。
亭上,青云子与青松子对坐不语,良久,青松子洒脱一笑,道:“想这些个劳什子作甚!来来,我们再下一局。”
青云子这时却有些心不在焉,说道:“是吗?”
闻言,双眉却是一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说罢,望向远处的流云雾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