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迷本性,毛驴称王 恋仕途,书生遇险 (2)
胡吉利与代承祖挨了打,众头目皆无心再饮酒。毛驴寨主却令人重新排开筵席,开怀畅饮。众头目哪敢违抗?只好小心伺候,殷勤劝酒。毛驴开怀畅饮,深夜方尽兴而散。
这毛驴平生只知一片草地,一泓清水,哪曾吃得过这许多好酒?席散之时早已酩酊大醉,由两个小头目扶着送入压寨夫人的暖帐中。达利魁被变作毛驴却被关在牲口栏里整夜咆哮,不曾有一刻安宁,直至天明,达利魁才卧在牛粪堆里呼呼睡去。毛驴却倒在压寨夫人的暖帐里欢度良宵,做起人世间温柔富贵梦来。
次日,毛驴寨主起身后,忽忆起酒席间达利魁曾下令要宰杀老驴。一时间心急如焚,连忙到后寨磨坊外探看。果然,杜荣与杜伟两个老喽兵已将老驴捆绑起来,若再迟来一步,那老驴必然没命了。毛驴寨主大怒,急忙喝令将老驴放开。
两个喽兵愕然不解,依令放开老驴。杜荣上前讨好道:“寨主爷,这头老驴虽老了些,却十分驯服,拉起磨来从不偷懒,小驴柔嫩,正好下酒,要吃驴肉还是先宰那小的好。”话未说完,劈面挨了一掌,毛驴寨主骂道:“混账!我今日想吃你的肉!你二人速将此驴牵至马厩里好生喂养,若是坏了一根毫毛,小心你的狗头!”
杜荣无端挨打,又遭了一顿训斥,一时摸不着头脑。心里叫屈,又不敢言语,只好小心翼翼与杜伟牵了老驴离去。毛驴寨主又令小喽罗将达利魁变的那头小毛驴套上笼头拉至磨坊。达利魁四蹄咆哮不肯就范,被毛驴寨主一顿鞭子抽得服服帖帖,只得规规矩矩拉磨去了。
杜荣与杜伟牵着老驴到了马厩,杜荣的脸上已肿起老高。方才在寨主爷面前忍着痛没敢言语,此时,一腔子怒气都泄在老驴身上。挥动着木棍接二连三向老驴身上乱打,打得老驴嗥叫着乱蹦乱跳。
杜伟有些害怕,劝道:“兄弟,别打了,寨主爷今天阴阳怪气,小心知道了,你又要吃苦。”
杜荣恨道:“寨主爷今天想必是发疯了,为了这头老驴,对我下如此毒手!”说着,又挥起木棍向马厩中赶那老驴。
老驴站在马厩外不肯往里进,杜荣大骂:“畜牲!你今日不曾进了汤锅已算福分不小,寨主爷发了疯,我可不能把你当成祖宗供起来!”骂罢,对着驴屁股狠狠打了一棍。不料,这一棍却闯了大祸,老驴不堪其痛,突然调转头,狂嗥一声挣脱缰绳,一路咆哮着跑回磨坊。两个喽兵魂飞魄散,连忙吆喝着往回追。
毛驴寨主刚将达利魁制服,忽见老驴哀嗥着狂奔而来,略闻其声,知老驴挨了打,毛驴寨主登时大怒,喝令将两个喽兵拿下,各打四十大棍。
众喽兵见寨主爷为了一头老驴竟如此震怒,皆瞠目结舌。有一个小头目斗胆劝道:
“寨主,弟兄们不过打了毛驴两下,如此重责,未免太过了些。”毛驴寨主闻言愈怒,
怒斥那小头目:“大胆!再敢多言,看下你的头!”众喽兵愕然,皆不敢再多言,眼看着杜荣、杜伟二人被打得皮开肉绽。
打罢四十大棍,毛驴寨主犹觉怒火难平,喝令将二喽兵绑于山门前示众。又亲自将老驴牵上大厅,向几个头目令道:“毛驴虽是愚鲁之物,然而其生性忠直,不事虚假,没有贪欲,劳苦一场,其所求者不过是一把青草、一泓清水而已,不似尔等奸诈刁蛮,贪欲无度!从今以后,尔等皆要学毛驴之忠、效毛驴之直,同心同德,共振山寨。有再敢错待此驴者,我决不轻饶!”众头目不知寨主爷为何突然间如此敬重毛驴,一个个皆听的目瞪口呆。
毛驴寨主将众头目训斥了一番之后,又令两个喽兵将那老驴刷洗干净,披红挂锦牵入一香室中,尽其所需小心伺候。喽兵哪敢怠慢?小心翼翼照办去了。这时,却吓坏了磨坊里的两个喽兵。但见那两人一起跪地禀道:“寨主爷,方才套上笼头的那头小毛驴如何发落?若是寨主爷恩准,小的情愿替那驴儿拉磨。”
毛驴寨主见那两个喽兵知趣,心头有几分欢喜。但一想起昨天达利魁与胡吉利等人要杀驴吃肉之事,登时又怒火满腔,向两个喽兵令道:“天下毛驴皆是忠良,唯有此驴不在其中,你二人要严加看管,勿使其偷闲,每日磨米两担,每食半饱而止,如其不服管则严加鞭笞!”两个喽兵得令,皆面面相觑,愣了半晌才叩了头,连滚带爬地去了。
且不说达利魁被变做毛驴在磨坊里受罪,但说那头毛驴,平素本是驴圈马厩中之物,如今托毛驴寨主之福一步登天,在香室里反倒吃睡不宁,不日便生起病来。不吃不喝,只是四蹄刨地,不住的哀鸣。看管香室的喽兵不管怠慢,慌忙报与寨主爷得知。
毛驴寨主闻报,亲自到香室探看,见老驴不吃不睡,不知是患了何症。毛驴寨主不禁心中暗急。它跟随张果老多年,虽也曾学了点小法术,对医道却是一窍不通。无奈,便唤来胡吉利与代承祖两个头目,令二人各带一队人马下山,不劫商旅不劫富户,只劫一个郎中上山,务必要治好老驴之症。胡、代两个头目满心不悦,慑于寨主爷的威势,不敢违令,只好各率喽兵下山去了。
在其位便要谋其政,毛驴本是张果老的坐骑,何时当过统领?对山寨中事物一窍不通,却要装模作样发号施令,自然做得吃力。胡、代二头领刚下山,又有巡山的喽兵来报:青龙县刘王爷差人送来密信,十万火急。
“青龙县刘王爷?”毛驴寨主有些糊涂。它刚刚取代了达利魁,哪里知道达利魁勾结刘丛密谋反叛等勾当?虽则是糊涂,身为寨主,又不能叫人看出糊涂,遂将那密信接过来,装模作样看了起来。
毛驴并不认字,将那密信颠过来倒过去看了两遍,不知信中所言何意,又装作点头沉思,最后索性令身边一个小头目念给它听。
小头目接过密信一看,不禁大惊,原来是刘王爷的亲笔信。信中道:……八月三十日,府中失窃,丁相爷的密信被府中家奴李婉儿勾结韩玉山盗走,现已潜往京城。巨石山乃入京必由之路,望达将军速派人下山拦截,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原来,自从李婉儿与韩玉山窃走密信之后,刘丛万分惊恐,一面派人沿途追拿,一面令人往巨石山送信,令达利魁拦截李、韩二人。
小头目念罢信,将信交还给毛驴寨主,立在一旁等候寨主爷吩咐,岂知今天毛驴寨主的第一要务是医治老驴,对其它事物概不关心,哪管他火急不火急,随手将信丢到桌上,对送信人道:“你回去禀报刘王爷,如果那二人路过此处,我一定不会放他过去。”接着便匆忙去香室看那老驴。
达利魁手下的小头目多是刘丛的故旧部下,都盼望着刘丛早日从成功,好谋个一官半职,见寨主爷对如此大事漠不关心,对一头老驴却情有独钟,皆十分疑惑,小头目连忙劝道:“寨主,密信之事干系重大,耽搁不得,您若是忙,就让我带人下山去吧。”
毛驴刚当上寨主,正想找个机会发威,见小头目违逆自己,心中不悦,斥道:“你晓得甚么?山上的事,本寨主自有道理!”小头目不敢再言,只好唯唯而退。毛驴寨主留在香室只顾去看顾老驴,盼望找郎中的人回来,竟将信中之事忘到一旁。
话分两头。按下毛驴暂且不表,再说展文全一行离了望海镇后,马不停蹄向京城进发。一路上,经一剂药师悉心调治,玉仙姑娘殷勤照料,展文全渐渐康复。只是因旅途劳累,看起来仍面黄肌瘦。这日正好来到巨石山下。
巨石山绵延三十里,山上有一条盘山道,这是一条近路,因山上有贼兵出没,过往客人皆不敢走,只好于山脚下绕道而行。山下道路崎岖难走,又要绕远,半晌,不过走了三四里路。展文全怕误了考期,有些着急,便与车夫商议欲走那盘山道。
车夫道:“盘山道可走不得,这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因贪图走近路遭了劫,轻则被贼兵劫了财物,重则搭上性命,欲速则不达,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展文全固执道:“如此绕行,岂不要误了试期?各位送我至此,小生已感恩不尽,莫如就此分手,让我一人过山吧。”
众人哪能放心让展文全独自过山?只好叫车夫将马车赶上了盘山道。
山道崎岖,一剂药师单骑一马在前面开路。越走越觉不安,又行了二里多路,来至一片密林边上,山风吹过,林中一片涛声。一剂药师忽吩咐停车,道:“前面山高林密,正是贼人出没之处,不防一万,只防万一,我看还是绕道走吧。”
展文全恨不得一步便到京城,哪里肯依?一定要继续前行,一剂药师正要再劝,猛闻丛林中一棒锣响,十余个贼兵各持刀枪跃出草丛拦住了马车,车夫登时吓得抖做一团。
这伙强贼正是奉了毛驴寨主之命下山来劫郎中的代承祖一伙。众喽兵将展文全等赶下车,代承祖一眼立刻便盯住了陶玉仙,一双贼眼只在陶玉仙脸上溜来溜去,早把找郎中的事放到一边。挥手叫几个喽啰兵在车里乱翻,自己狞笑着向玉仙走过来。
展文全和一剂药师见代承祖对玉仙不怀好意,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陶玉仙护在中间。代承祖忽然抓住展文全狠狠一推,将展文全推了个趔趄,然后伸手就要去拉陶玉仙,陶玉仙惊得连连后退,一剂药师慌了,连忙向代承祖求告道:“大王,小女不懂事,求求你,放过她吧。”
代承祖又用力一推,将一剂药师推倒在地,然后向陶玉仙一步一步紧逼过去。
眼看陶玉仙就要被欺负,展文全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冲上前指着代承祖道:“你不准欺负她!”
这一声大喝吓了代承祖一跳,稍微一愣,看清面前原来是个文弱书生,旋即恶狠狠道:“小子,你敢跟我这么说话,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挥拳向展文全打来。展文全躲闪不及,登时被打得鼻孔窜血。
一剂药师见状,更加慌了,顾不得害怕,上前用力抱住了代承祖的胳膊,代承租大怒,甩开一剂药师,从旁边一个喽啰手里抓起起钢刀就要下毒手。却在此时,一个在车里乱翻的喽兵忽然笑道:“哈哈,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笑罢,将一剂药师的药箱丢下车来。代承租举目望去,药箱中的人参、当归之类的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