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昭天理,东都化海 彰诚心,石茄成泥 (1)
翠儿娘抹着泪水道:“孩子,一去八载,这八年你都在何处?韩玉山这无义之人,他可把你害苦了。”
“爹,娘,不要再责怪韩大叔。”李婉儿含着热泪痛述八年来的遭遇,众乡亲听着,莫不为之落泪。
李义仁听罢,忽问:“孩子,你韩大叔现在何处?快请他进来。”
“不义之人韩玉山特来负荆请罪。”门外忽传来一个充满忏悔的悲怆男人声音。
“大叔,你别这样!”婉儿叫着,拉着二老到了门口。却见韩玉山正身背荆条跪
在门前。李婉儿扶着韩玉山泣道:“大叔,千辛万苦我们总算到了家,你何苦还要如此折磨自己?”
“兄弟,快起来。”李义仁夫妇一起上前扶起了韩玉山。
韩玉山将古扇双手呈与李义仁,满面泪痕道:“李大哥,小弟实在无颜再来见你。”
“玉山,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还是我的好兄弟。”李义仁双手扶起韩玉山,二人皆是老泪纵横。
一阵悠扬的笛声由远而近,众人循声望去,但见西南空中五彩缤纷,霞光之中,
韩湘子曹国舅、蓝采和、张果老、展文全、王印、朱能一干人飘然而至。
笛声方落,韩湘子于空中道:“韩玉山,大劫已满,何不速归?”韩玉山欣然相迎。
韩湘子轻轻一招手,韩玉山飘然而起,瞬间已隐没于云霞之中。
紫云山上霞光灿灿,茂林秀竹间摆着两张八仙桌,桌上珍馐美味异香扑鼻,两洞神仙分桌而坐,共庆聚首之喜。韩湘子神笛一曲,引来百鸟和鸣。山中百兽雀跃,一片欢欣。
忽然,东方空中紫气纷纭,一白髯老翁身骑仙鹤飘然而来。众仙见是南极仙翁驾到,慌忙起迎。蓝采和拱手道:“仙翁前者来送赦书,害得弟子吃了若干苦头,今日使命已完,不知又有何指教?”
仙翁笑道:“又是你嘴贫,我若不送来赦书,你等哪里来的这番功绩?”说着环视众仙,忽面带惊疑之色问:“八仙桌上为何各缺一人?”
铁拐李道:“弟子等乃是刚刚聚首于此,吕道兄尚未到来。”
南极仙翁一愣,半晌没有言语。汉钟离拱手问道:“仙翁因何问起此事?”
南极仙翁道:“按东华帝君之旨,上洞八仙与中洞八仙今日合该于此山会齐,老夫受帝
君之托,特来接中洞八仙往终南山受封,不知吕洞宾为何会迟迟未到。”
众仙闻言,一时面面相觑。有顷,南极仙翁忽叹道:“天有不测风云,想不到造化也有被戏之时!也罢,中洞七仙且随我去终南山,你等先不要消遣,去找一找吕洞宾吧。”说着向展文全等一招手,中洞七仙皆离开座位,各自拱手向上洞七仙道别。
张果老见南极仙翁要走,忙上前问:“仙翁,你可知吕道兄现在何处?”南极仙翁摇头
未答,忽向东南看了一眼,便引了中洞七仙飘然而去。
目送仙翁去远,众仙皆替吕洞宾担心。曹国舅道:“仙翁一向直爽,今日为何打起了哑谜?莫非吕道兄在东南遇到了麻烦?我们往东方寻他去吧。”众仙齐声赞同,于是驾起祥云径奔东南。
南极仙翁之言不差,吕洞宾确实遇到了麻烦。
话说吕洞宾镇压了玉泉山蛇精之后,与徐凤仙遍访仙山寻查乾坤衫的来历。转瞬月余,一无所获,这日黎明来到凌云山下,凌云山碧霄观的少阳真人本是吕洞宾的故友,一别数年,今又经过此地,正好去探访一番,就便寻访乾坤衫之事,于是便举步登山。
凌云山奇景万千,本是鸟兽乐园,今日却寂静得出奇,登上半山腰,未见鸟兽的踪迹,连昆虫也极其罕见。吕洞宾越走越觉不安,仿佛山上正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到了碧霄观前,却见观门大开,观中空空,少阳真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吕洞宾正疑惑间,观后转出一个道童问:“来者可是吕道长么?师父令我转告你,数日内,这凌云山方圆百里将有大灾降临,请你速离此处。”
吕洞宾问:“少阳真人何在?”那道童道:“师父本想在此等你,只因事急,昨日已往蓬莱去了,小童奉师父之命在此等候道长,请道长勿再耽搁,小童也要找师父去了。”说罢拱手一礼,下山而去。
吕洞宾登上山巅,俯瞰四方,但见遍山空旷,万籁俱寂,山里百兽早已逃光。举目远处,山下东南乃是舟山,舟山以南正临东都城。
东都城人烟密集,店铺林立,乃是繁华之地,吕洞宾以前曾经到过。但不知为何团团煞气已笼罩在东都城上空,此乃大灾降临之兆!想起方才那道童的话,吕洞宾不禁大惊,急令徐凤仙下山,飞速赶往东都城。
过了舟山,已距东都城不远。天色尚早,城门未开,护城河前已有许多人在等候进城。众人挤在护城河边吵吵嚷嚷,不时传出咒骂声。
吕洞宾见人们个个争先恐后,互不相让,不禁微叹:“尘世不善,昊天降灾,至今无人自省,悲哉!”即摇身一变,化作一白发老翁。但见他:身材干瘦,满面皱纹,穿一件颇得开了花的长衫,左手拄一根破木棍,右手拎着一只讨饭篮子,走起路来摇摇晃
晃,活脱脱一个老叫花子。徐凤仙见状,不解地问:“师父,这副打扮,你要作甚?”
吕洞宾叹道:“大灾将至,人们不知自省,依然我行我素,我实在于心不忍,今去提醒世人一声,能否逃脱此劫,就看个人造化了。”说罢,令徐凤仙在讨饭篮里装了些碎石,又用一块破布盖在石头上,然后一步一颤向城门走去。
到了城门前,吕洞宾颤颤巍巍向路人乞讨,人们都远远避开,任他如何苦求,竟没有讨得一文钱。看看前面一位乡绅带着两个家人来到面前,吕洞宾跪在路边乞求道:“这位老爷,我已三天没吃饭了,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那乡绅投来不屑地一瞥,径直往前走去。
吕洞宾忙拉住那乡绅的腿道:“老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行行好吧。”
那乡绅显然被扯得不耐烦了,向家人哼了一声,家人立刻上前拉开吕洞宾道:“哪里来的老叫花子,滚开!当今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死就死得远点,别误了老爷走路!”
吕洞宾摔倒在路边,不禁更觉惨然。
一个挑着菜筐的女子带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从吕洞宾面前走过,那小姑娘见吕洞宾可怜,忙从筐里抓了两把水灵灵的青菜放到吕洞宾的篮子里。
吕洞宾感激地说声“谢谢”,那小女孩道:“等一会妈妈卖了菜,我给你带吃的来。”
卖菜的女子挑着担子叹息着走向吊桥边。
天光大亮,守城的军卒开了城门。吊桥刚放下,等在外面的人们便一拥而上,城里同时也涌出许多人,挑担的,推车的,皆争着过河,一时间吊桥上拥挤不堪。突然,桥头传来一声惊叫,方才给吕洞宾送青菜的小女孩被挤落到河里。
“孩子……”那卖菜的女子顾不得担子,着急地向众人喊:“救命,求求你们,快救救我的孩子……”
小女孩在河里挣扎着,情势岌岌可危。徐凤仙见状,忙向前挤,想去救那女孩。却被吕
洞宾一把拉住。
徐凤仙说:“要是再不快去救,那孩子就危险了。”
吕洞宾小声说:“你放心,那孩子没事,我们来这里不是只为了救一两个人,而是要救全城的百姓,大难临头,唯有行善可解,先静观其变,等一会儿再说。”
急于赶路的人们纷纷从桥上走过,许多人站在护城河两边和吊桥上围观,可叹的是竟没有人上前救人。
“救命!救命……”卖菜的女子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向路人连连磕头。
这时,两个大汉来到吊桥边,年长的一个走上前打量着卖菜的女子说:“小模样么,还不错,喂,我替你救起孩子,你给我什么好处?”
卖菜的女子瞌头说:“大哥,只要你救出我的孩子,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大汉伸手说:“那就拿十两银子来吧,只要十两银子拿来,我立刻把孩子给你救上来。”
又有几个人向卖菜的女子高嚷:“对,十两银子,先交钱后救人。”
“不然跟我们哥几个玩一玩也行……”
卖菜的女子愤怒地站起来,又转向众人焦急地高喊:“各位,求求你们……”
这场景徐凤仙再也看不下去,她不顾吕洞宾的阻拦,忽然向众人高声喊:“各位,人命关天,耽误不得,有会游水的请快下去救她一救。”
那大汉看了徐凤仙一眼,冷笑着说:“喂,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东都
城,东都城无人行善,你要是可怜那个小女孩就替她拿十两银子来。”
徐凤仙指着那大汉高声说:“喂,你说的什么话?乘人之危勒索钱财,你们还算人么!”
那大汉笑着说:“骂得好,东都城就是这个风气,你要是不平,可以下去救人,怕只怕你也是下得去上不来,要是再叫人去救你,那可就惨了。”
“你……”徐凤仙指着那大汉气愤得说不出话。
河里的求救声越来越微弱,卖菜的女子惶恐已极,满面泪痕跪倒在众人面前。众人却纷纷向后退。卖菜的女子急得痛不欲生,从地上爬起身,高呼一声:“孩子,娘来了。”向河里便跳。
正万分危急,忽闻有人大叫一声:“闪开!”接着便见一个背着褡裢后生飞奔上前,一把将那卖菜的女子推到一边,接着甩下衣服和褡裢跳进河里,飞快地向那落水的女孩游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令人来不及思索,片刻之间,那女孩已被救上河岸。
小女孩转危为安,卖菜的女子感恩不尽,向那后生千恩万谢,后生回头欲寻衣服时,发现褡裢不知何时不见了,“褡裢,我的褡裢!”他立刻高叫起来。
众人只顾看那后生救人,没人知道褡裢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吕洞宾圆睁慧眼向人丛里观看,却见方才口称要先交钱后救人那大汉正往人群里躲。原来后生的褡裢正在他的怀里。
吕洞宾暗中伸手朝那大汉轻轻一点,大汉忽觉被人拉住,怀里的褡裢落到地上,一时间,众人大哗,大汉狼狈不堪。
卖菜的女子紧紧抱着小女孩,小女孩脸色青紫,冷得浑身发抖。那妇人顾不得羞
赧,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到小女孩身上,向后生致谢道:“恩人挺身相救,小妇人感激不尽,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后生道:“此乃义不容辞之事,大嫂不必在意,小可姓葛名秋,就住在这城外的葛家村,天气太冷,到家给孩子换件衣裳吧。”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世道不善,像葛孝子这样的人真是再也难找了!”
方才称要先交钱后救人那大汉乃是城里张屠户的儿子,叫张一山,偷褡裢的那个是张一山的弟弟,叫张一海,这二人皆是游手好闲之徒,今日丢了面子,心里好生不快,张一山走到到后生面前,讽刺道:“你小子行啊,英雄救美,这女人虽然是寡妇,长的还是不错,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吕洞宾见桥边这许多人,只有一个后生敢于上前救人,反倒遭人非议,一时气愤得忘了自己的来意,忍不住上前道:“喂,你们怎么这么说话?葛孝子见义勇为,是个好后生,你们见死不救,人所不齿,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张一山却恼了,指着吕洞宾骂道:“老叫花子,哪个叫你来多管闲事,信不信爷爷我打扁了你!”说着抬手便是一拳,吕洞宾故意用篮子一挡,那拳头恰打在篮子上,张一山痛得怪叫一声,但觉手上火烧火燎,向篮子里看时,里面金光闪闪,居然全是金银!张一山一愣,顾不得疼痛,叫道:“老叫花子,你哪来这么多金银?一定是偷的!伸手便抢,吕洞宾慌忙往吊桥上跑,稍一不慎,跌倒在桥上,篮子倾覆,若干金银皆落入护城河。
“金子,我的金子……”吕洞宾故作慌张,顿足捶胸大哭,请求众人帮忙捞出来。众人见许多金银落入河里,早红了眼,哪里还有人管吕洞宾,争先恐后跳进河里去抢那金银,小小的护城河桥下顿时挤满了人。
吕洞宾见众人这般模样,不禁暗暗暗叹息:“难怪城头煞气笼罩,看来,造化也有无奈之时,此城不灭,天理难平!可怜几个好心人也要受其株连。”刚想到此,忽觉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时,面前站立一人,青纱道袍,峨冠博带,却是故友少阳真人。
少阳真人道:“吕洞宾,不必再费心机了,人心不善,昊天降灾,东都城已无可挽回,你也快离开此处吧。”
吕洞宾起身问:“你不是已往蓬莱去了么,怎么会还在这里?”
少阳真人说:“天灾将至,迫在眉睫,我怕你一心救人违逆了天意,特来劝你一
声。”
吕洞宾说:“天灾一到,玉石俱焚,纵然恶人得到惩罚,象葛孝子这样的仁义之人岂不也要受连累,我怎好见死不救?”
少阳真人叹息说:“覆巢之下难有完卵,此事非你我力所能及也,天意已定,你不要再白费心思了。”
吕洞宾说:“恶人恶报,天经地义,可那么多无辜的人也要一起承担罪过,这不公啊!”
少阳真人说:“只要有一丝回旋余地,天意决不会如此无情,东都无药可救,我看你还是随缘吧。”
吕洞宾摇头说:“既然如此,多谢真君忠告,不过我还是想试一下,万一救出几个好人,岂不更显得天理昭昭?”
少阳真人点头微微叹息一声,道:“天意已定,无可挽回,五日后便是大灾之期,这方圆百里唯有西北舟山有一线生路,吕道兄若实在要进城,劝有德之人往西北去吧,不过,切不可泄露天机,逃走了恶人,你可千万不要违逆天意。”说罢。拱手一礼,飘然而去。
河里,众人仍在争先恐后捞那金银,捞到者欣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