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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楼梦》文献学的视角与方法

文献学的具体方法已在上编“综论篇”中“小说文献学的视角与方法”一章有所叙述,可参照之。此处再谈一点关于《红楼梦》文献的视角与方法的话题。

《红楼梦》文献是指一切与《红楼梦》作者、家世、时代、版本、文本相关的史料、实物、文字材料。从文献学角度而言,发掘、收集有关文献资料,并加以分类整理、鉴别真伪,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具体怎样做,可以从胡适的《红楼梦》研究中得到以下启示。

其一,明确的目的意识直接产生寻找文献的思路。文献的获得,有时是偶尔的,但更多是有意识有目的地寻求。胡适说:“我那时在各处搜求敦诚的《四松堂集》,因为我知道《四松堂集》里一定有关于曹雪芹的材料。我虽然承认杨钟羲先生(《雪桥诗话》)确是根据《四松堂集》的,但我总觉得《雪桥诗话》是‘转手的证据’,不是‘原手的证据’。”胡适《红楼梦考证·跋〈红楼梦考证〉》,岳魔书社2000年版(旧籍新刊),第105页。胡适说明他所以搜寻《四松堂集》,其目的是为找到“关于曹雪芹的材料”。正是这种目的性为他寻找史料不断地提供新的思路。

其二,研究过程中,不断发现、扩充新的材料。即胡适先生说的“亦因为研究,我们得以扩张材料”。关于《红楼梦》版本的考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胡适先生讲他最初发现了程甲本和程乙本,“有人以为这个一百二十回本是最古的版本,但也有人说《红楼梦》最初只有八十回,后面的四十回是一个叫做高鹗的人加上去的。……我因为对于这个解释不能满意,总想找新材料证明是非,结果我发现了两部没有排印以前的抄本,就是现在印行出来的八十回本。因为考证《红楼梦》的关系,许多大家所不知道的抄本出现了。此外,还有许多关于曹雪芹一家的传记材料,最后又发现脂砚斋的评本《红楼梦》,虽然不完全,但的确是最早的本子……,后来故宫博物院开放了,在康熙皇帝的一个抽屉里,发现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的一张秘密奏折。这个奏折说明当时曹家地位的重要”胡适《治学方法》,见《胡适红楼梦研究论文全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37—238页。。正因为对别人的解释不满意,要找新的材料把问题搞清楚,所以才有不少新材料的发现,说明新材料是在研究的过程中不断被找出来的。

其三,寻找文献的基本原则,决定所得文献的价值。胡适上文所言,他不满足于《雪桥诗话》,是因为它只是“转手证据”,而非“原手证据”,其意在于只有原手证据方可信可靠。寻找原手证据应是文献寻集的基本原则。

其四,怀疑与辨伪。分辨文献的真伪决定文献收集的可靠性、可用性程度,细心查实文献中的说法有无错误或不可信的地方。敦诚《寄怀曹雪芹》中有“扬州旧梦久已绝”,原本“绝”字作“觉”。下贴一笺条: 注云:“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胡适表示怀疑:“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一七一三),下距乾隆甲申凡五十一年,雪芹必不及见曹寅了。”胡适《红楼梦考证·跋〈红楼梦考证〉》,岳魔书社2000年版(旧籍新刊),第107页。他所见的只是他的养父曹頫,在织造任上的时间大约十三年。是敦诚时间久记错了。

其五,文献寻找的范围与途径。关于这一点,传统的说法包括地上文献、地下考古发现和民俗传说等非物质材料。在地上文献与地下考古发现中,有一种东西是较为普遍与颇有价值的,即墓碑与墓志铭。这些碑铭所记人物生前事迹,虽有夸饰的一面,但多有事实依据,较为可靠。它比史书与野史记载得更为详细,更接近真实的人物。

20世纪前五十年发现的《红楼梦》文献主要有胡适、顾颉刚发现的《红楼梦》文献: 袁枚的《随园诗话》,俞樾的《小浮梅闲话》,吴修的《昭代明人尺椟小传》,李斗的《扬州画舫录》,韩菼的《有怀堂集》,章学诚的《丙辰札记》,李桓的《国朝耆献类征》中的《杨鹏年传》,曹寅的《楝亭诗钞》,杨钟羲的《雪桥诗话》,敦诚的《四松堂集》,宋犖《江左十五子诗选》中张大受《赠曹荔轩司农》诗,叶燮的《己畦集》以及《曝书亭集》,《八旗氏族通谱》,《国朝诗别裁》,《八旗人诗钞》,同治己巳年杭州刻本《读红楼杂记》。还有一些其他的资料,如康熙五十八年修的《仪征县志》,《上元江宁县志》,《江南通志》,嘉庆本《扬州府志》,《上元江宁府志》,光绪六年续编的嘉庆本《江宁府志拾补》等。

20世纪后五十年,《红楼梦》研究资料的整理工作取得了新进展。俞平伯于1954年出版了《脂砚斋红楼梦辑评》,方便了人们对于脂砚斋的研究。随后又有两部资料汇编由中华书局分别于1959、1963年出版,前者是一粟编的《红楼梦书录》,一部部地分别介绍有关研究《红楼梦》的著述;后者是《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此书共分六卷,辑录了从乾隆到“五四”大约164年间有关《红楼梦》及其作者的评论和考证方面的主要资料。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所提供的研究资料也相当丰富(尽管它并非资料性的书)。吴恩裕将目光聚集于曹学特别是曹雪芹的生平资料的研究,他的《有关曹雪芹八种》、《有关曹雪芹十种》,是这一阶段他的研究成果的集结。这一阶段,不少《红楼梦》的新版本也相继问世。它们是: 七十八回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1955年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乾隆庚辰脂评影印本(1955年台湾)、胡适先生影印他自己所藏的甲戌脂评本(1961年台湾)、《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影印本(1962年大陆)、乾隆壬子年活字排印本《红楼梦》(台湾韩镜塘先生影印),以及启功先生的注本、俞平伯先生的八十回校本等。其他的研究《红楼梦》的相关资料如周春《阅红楼梦随笔》、裕瑞《枣窗闲笔》、敦诚的《四松堂集》、敦敏《懋斋诗钞》、明义《绿烟琐窗集》、张宜泉《春柳堂诗稿》等也相继出版这段文字参考了潘重规先生《红学六十年》中的相关内容,特予说明。。

最可庆幸的是,20世纪中叶,八十回手抄本《石头记》在前苏联列宁格勒东方研究院的新发现。据孟西科夫及李福清合写的《新发现的石头记抄本》孟西科夫及李福清的《新发现的石头记抄本》,见《亚非人民》杂志(DARODY AZII I AFR IKI)第五期。中的介绍与潘重规的介绍,这个抄本共八十回,内缺第五、第六两回。第七十九、第八十两回连接一气,尚未分开,比早期的庚辰本更接近原本的真面貌。这个抄本是用竹纸墨笔抄写的,纸质很薄。原抄本久经翻阅,每叶中缝均已离披裂开,因不便翻阅,便有人用《清高宗御制诗》一书的纸反折起来做衬纸,重新装订了起来。此抄本由帕夫露·库连济夫(pavelKurliandtsev)于道光十二年自北京带回俄国。所以其装订的时间在乾隆六十年至道光十二年之间,而抄写的时间必在乾隆六十年(作为衬纸的乾隆御制诗第五集刻于乾隆六十年乙卯)之前潘重规先生《红学六十年》,原载《幼师文艺》第40卷第1期,1974年7月。 。

此后又发现了一些新史料和新版本,它们是: 《废艺斋集稿》、康熙时期两篇《曹玺传》、曹振彦题名碑、曹世选等题名的弥陀寺碑、五庆堂曹氏祖莹、“嬉翁”曹寅墨迹、曹寅篆额、署名钤章的《金山江天寺铁舟海和尚塔铭》碑刻及《金山志略》相关记载、篆体“雪芹”印章、曹寅为其子侄捐纳监生及曹頫获罪的档案(北京、大连)、《书史纪原》中“雪芹校字”题纪墨迹、睿亲王淳颖《读〈石头记〉偶成》诗、乙卯本《石头记》残文、有正书局石印戚蓼生序本前四十回底本、蒙古王府本、《红楼梦》百二十回手稿本、梦觉主人序本、苕溪渔隐所见《石头记》旧抄本、程甲本原刻本、“程丙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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