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喜欢过一首歌。
那时,有一年的时间,我一个人在外地上班,一个小学,只有我一个人住校。没有理由,我喜欢上了宿舍里的一台功放,找了一盘磁带,循环地放,每一句都熟悉。
夜晚来临时,我都开上灯,关上房门,闭上窗。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我坐着,看一些书,一遍又一遍,听歌曲,一直到泪流满面。有时,中午,也放。有学生敲门,说太吵了,老师,便诧异自己如何能在这么快的旋律中安然小睡?
后来,我调回了老家。同样是教书,却再也不要品尝孤独和思念。后来,忙着改作业,写一些浅浅的文字,便忘记了听歌。直到有一天,学校开联欢会,班里的同学演节目,需要伴奏,我上网帮他们找歌,无意中,又听到了那首熟悉的歌。快,飞快的旋律,愁,巨大的哀愁。这首歌依旧,我也依旧,只是过了十年。
我将这首歌存了下来。有时听听,跟着唱,却发现一句歌词也记不住。
忘记,意味着停止了怀念,我对自己说。很认真地,坐在电脑前,看书,和当年一样,播放同一首歌曲。很奇怪,非常陌生,像是一个新人,费劲地抒发着心中的情感,与我没有关系。一种叫失落的情感,没有边际的蔓延和人交流时,说起这件事,他并不诧异。他说,年少时看过一本书,感动得泪流满面,于是,看了很多遍。后来,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偶然翻到了那本书,和那些动了感情的文字,竟然无动于衷。
我们,都无法原谅自己。
上初一时的实习老师和许多人一起到我的学校听我的课。中午,我们在一起吃饭,我端酒给他,说一些往事。他很歉疚地摇头,说记不起来。可我记得那个有着春风有着柳絮的傍晚,他给我讲许多文学的事例,说要多看书,看名著。一颗种子,就在那个春天萌发,执着地破土,发芽。
这个戴了眼镜的中年教师,很真诚地夸奖我,你的课上得不错,我要学习。
毕业后从来没有联系过的高中同学打来了电话。我们聊了工作,聊了家庭,聊了许许多多时尚的和怀旧的东西,我们还约好了时间,找几个同学聚聚。挂了电话,一件往事直接就浮上了心头。那是高二时,他得了肝炎,请假回家。一个星期后,在学校唯一的电话亭旁,我一遍又一遍打到他村里的书记家,问他什么时候到学校里来。写过两封信,用的是挂号,怕路上丢了。在一个很热的星期天,骑着自行车穿过长长的麦浪,到他家去。我是这样告诉妈妈,我到一个朋友家去看他。
那年,我十六岁,我认为他是我的第一位朋友。当然,聚会时我讲了这件事,他愣了一下,很快地拍拍脑袋,忘了忘了。他说日子忙了,累了,只记得高考,工作,奖金,他说得很快,很无奈。我呆呆地坐着,然后和大家一起说笑。
回来后,我打电话给他,真忘了?电话那头是沉默,我劝自己,不忘又怎样?象那首歌,听了,还是记不住歌词,象朋友的那本书,不再感动,尽管文字依然真诚。
花儿开了,记得嫩芽初绽时就行。流水淙淙,记得小溪欢歌笑语就行。麦苗青青,记得秋野曾经空旷就行。一首歌,不听也罢,情怀不变就行。一杯水,不热也罢,曾经沸腾就行。关心的是岁月,一段时光。无关风月,和一些深深的烙印。
“我们不唱欢歌,也不嬉游;我们也不到村集上去交易;我们一语不发,也不微笑;我们不在路上留连。”泰戈尔是真诚的,他微笑着说,走吧,去吧,穿过一段岁月,不要说话。
对,不要说话。最好的朋友打来电话,他说,我得去看看她。我知道是谁,我们都是同学,他们爱过,深深地爱过,彼此,互相。但是,没有结果。我没有阻止,他说了很多次,却没有去过,他说女儿很可爱。这次,他真的去了。他说,我见着她了,还是那样清纯,微笑着,开心的微笑。他说,她在一家商场上班,工资不高。我催他回来,我怕一场并不新鲜的爱情剧平庸的复制,他和她,只不过是两个悲伤的演员,而且不是主角。还好,没有,他只是远远的看,看那个曾经深爱的人依然青春,微笑。然后,走开。他说,她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和他的孩子一样可爱,他应该沉默,面对昨天。
我急忙写下一段话,怕自己忘记:答应我,向前走,穿过黑暗,河流,田野,和工厂。答应我,不要说话,穿过青春年少,和整个森林,别忘记自己。
还是那首歌,重复地播放。像是当年,我一个人在那个小学,孤独又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