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黄昏,一身素净白袍的唐家煜正自悠闲的坐在福星客栈一楼的雅座内慢慢品着杯中上好的竹叶青,这坛竹叶青是他最喜欢的一坛酒,相传还是他祖父辈传下来的,是他祖父的定亲酒。祖父对这坛酒极为珍爱,窖藏了多年,时至今日才将这坛酒赠予他,希望他也能用这坛酒寻觅到心中的爱人。
唐家煜斜斜倚靠在墙角,状似慵懒,举起一杯酒慢悠悠地品着,毕竟是窖藏了半个多世纪的美酒,味道清冽刺口,的确是俗世中不可多得的上等美酒,酒香如一。只是不知,它也能将祖父的好运带给他吗?
他唇角蓦地牵起一笑,其中滋味酸涩难言。
他已经在这里从清晨坐到了黄昏,来往的客人都已换了几拨,可只有他,却依旧丝毫未动地坐在雅座里品着他的竹叶青。看似漫不经心闲散淡然,而眉心深处一抹汇聚的微怒却昕然可见。
已经过去了多久?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少个时辰?可他盼着的那个星眉朗目谈笑风生的少年却依旧迟迟未再出现,他究竟会去了哪里,难道真的不回来了吗?
他额上青筋凸显,手不禁紧握成拳,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却不料太过用力,“咣当”一声,刹那间瓷片四散飞舞,血沿着他的手心顺着流下来,他却也未觉得痛。正忙着招呼客人的小二不觉惊叫一声,赶着过来打扫,在座的客人都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而依旧倚在墙角边的唐家煜却仿若未觉,直至小二提醒了一声他才抛出了几锭银子笑赔给小二。
小二只是盯着面前的唐家煜疑惑地看了几眼,可眼前这人却是冰寒彻骨,看不透,末了只得叹了口气,轻轻收好了桌上的银子和酒杯碎片后方离去。
不料周围的客人们却是惊叫连连,议论纷纷:“哎呀,刚才这少年出手可真是阔绰啊,一个酒杯而已竟赔了五两银子,老身在这小镇上住了二十年了也从未见过出手如此大方的人呢,哎!”
“你当然没见过,咱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破落小镇何时处过真正的豪强阔少?那白衣少年穿着如此淡雅高贵,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应当是京城的富家子弟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是京城子弟,不在京城好好享福,又怎会来我们这种穷酸破落的小镇?”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最近京城暗流涌动,又要不太平了。二皇子凌枫离奇失踪,引得朝堂人心不稳,雄踞政坛二十几年之久的洛家一夜之间倒台,据说还是皇上亲自下令查抄的洛府。新任宰相大人王大人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可在助宣王登位,查抄洛家在朝势力,捉拿原太子余党中立下了大功,新君宣王不顾群臣反对力荐他上位。因此群臣中人对这位王大人颇有微词,就连今日的太子殿下也和宰相大人对着干,引得朝中政局不稳,人心惶惶啊。再加上陛下现在有意收服西域各国,似乎决定要对西域诸国用兵,正自召集中央官员们招兵买马,操练骑术以对抗西域,地方上各路藩王也蠢蠢欲动,意欲各自为政。看来势必又将会有一场大风暴要来临了,唉!”
“是吗?那这样看来,现在这种时刻留在京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也许人家就是为了暂避风头才躲到我们这种地方来的。政治斗争可不是孩子游戏,稍一不注意就有可能被卷进去,再一不注意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可不是吗?政治,可不是有钱就玩得起的。”
唐家煜侧耳倾听着众人的议论之声,嘴角上扬,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心里笑哼道:“无知愚见。”
罢了,此等贱民又怎会明白,有些人一出生,命运就已注定,由不得他们自己做出选择;而有些人一出生,命运似乎就已和权势,财富联系在了一起。
这种被人操控的命运,人人眼里的京城纨绔子弟,究竟算幸,还是不幸?
他不禁在心里笑问自己,可这个问题,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连他自己也不能。
别人都似乎只看到他们外表行事张狂不羁,可他们内心的酸涩和苦闷,每走一步时的艰难,却是别人永远无法想象和体会得到的。可就算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稍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却仍要拼个你死我活。只因,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为求自己能在这动荡的政局中活下去的唯一必经之路。
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眉头微皱,酒辣刺喉,火辣辣的似要灼穿人的咽喉。他微微闭上了眼睛,眉心渐渐舒展开来,蓦地一勾手指,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绯衣女子应声上前,道:“堂主。”
唐家煜仍旧闭目而听,道:“上次要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红岚道:“蓝夏派人在青城山搜寻了几日,却依然未有结果,我已劝他停止搜寻。至于被我们困住的洛陵觞和那两位姑娘,属下加派了人手,一如往常,只等堂主下令该如何处置。”
唐家煜终于睁开了双眼,冷哼道:“好个洛陵觞,竟然隐藏的丝毫不露痕迹。罢了,只要洛陵觞在我手里,哼,那些残兵小将不足为虑。”随即一挥手道:“传令下去,放了那黄衣女子,让她走,但是务必看好洛陵觞和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随时听后发落。”
红岚闻言微微一怔,又立即反应过来:“是。”便转身退下。
却又忽地被他叫住:“等等。”又随手扔给她一幅画,道:“尽快找到画上之人,一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红岚接过画,迟疑了一瞬,遂躬身领命:“是。”
要想顺利达到目的,终归还是少不了他,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