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远俯身,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脸颊。
晚饭在融洽合谐的气氛下结束,送走了两家老人,温行远把车开向江边。
望着他俊朗的侧脸,郗颜笑的很温柔。今天是元宵节,也是情人节,早上出门前她还在他枕头下藏了盒巧克力,原以为他忙得忘了,看来他不只记得,还有所安排。
郗颜期待。
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温行远牵着她的手走向江边:“从你说你可以的时候起到现在,是我三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幸福到,直到早上醒来,看见你沉睡在我怀里,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昏暗的路灯下,男人墨黑的双眸异常闪亮,郗颜听见他以低沉性感的嗓音说:“之前的十年里,我从不敢奢望你会回报以爱情。可我说服不了自己放弃。我这辈子做过最骄傲最得意的事,就是和真心死磕到底,最终赢得了你。但这还不够。我要的是:我们相濡以沫、相伴终身。我怀着这样的想法向你求婚,希望花甲之年我们依然在一起。”
话至此,温行远单膝跪地,而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铂金素戒:“小颜,嫁给我。”
即便婚期已定,他依然如此郑重地求婚,没有鲜花,不是钻戒,有的只是一个天荒地老的承诺,和十年守候的一颗真心。
足够。
周围寂静无声,郗颜的双眸久久落在那张英俊的面孔上,眼前如同电影般迅速闪过许多画面, 相识之初,相熟之时,相伴之际,相恋之美,点点滴滴,历历清晰。
“我何其幸运,此生得你喜爱。”郗颜伸手扶住他的手,哽咽:“我很愿意和你携手一生,即便风雨兼程,也将不离不弃,不变不移。”
不离不弃,不变不移。这是温行远听过最令人感动的誓言。他眼底有波光聚起,月光星光见证下,他把那枚代表承诺和永恒的戒指缓慢地推上她的无名指。
然后,烟花骤起。
似乎只是一个怔忡的时间,如墨般的夜空瞬间亮了起来,一朵朵五彩缤纷的花朵呈现在半空之中,刹那间照亮了漆黑的夜,染红了整个天际。抬头望去,头顶上方,绽放的烟花奢华而耀眼,绚烂而夺目,随着变小花火的降落,又有一朵新的烟花绽放开来,一朵接着一朵,开也开不败,形成一幅“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景。
如梦似幻。
郗颜轻轻惦起脚,在烟花的映衫下吻上他的唇。
一切似乎圆满到“人生行至此处,再无所求”的地步。
此时的他们,距离天荒地老,仅有一步之遥。
同年同月同一天,唐毅凡与季若凝飞抵天涯海角,他们相依在海边,耳际是海浪拍打沙滩的澎湃响动,眼前是无数璀璨繁星缀满的天空,浪漫到让人忘了今夕何夕。
“毅凡,每一年的今天,我们都来看海好吗?”季若凝眼波中的爱意与期待那么明显,令唐毅凡双眸里惊起桃泽之色。
怎么会不好?
唐毅凡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在她唇间吻得热切而缠绵。
季若凝沉浸在他布下的温柔陷阱里,全然不知,他调成震动的手机里,有无数未接来电。
是远在A市的张妍。
夜晚的寂静掩去了隐藏在都市角落处的喧嚣,不是旧时才有歌舞升平,繁华的都市之中,也有可以放松亦或是任由你颓废的地方。在那里,有人买醉,有人沉沦。
张妍就是其中之一。换下职业套装的她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左手握着酒杯,右手拿着手机,持续重拨。
如此黑夜,她不想一个人。然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正与别的女人共度情人节。确切地说,不是别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没错,他心爱的妻子。
张妍几乎忘了,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受世人唾弃和鄙视,而那个男人又是不是厌恶?
可是,她控制不住。
可惜,那个男人的耐心比他好,她打了整晚的电话,他就整晚不接。
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对妻子的坚定吗?
张妍笑,笑到有泪落下来,她仰头干了一杯烈酒。
这是,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张纸巾。她以为又是搭讪的男人,不想理会,却发现是一只女人的手。张妍抬眸,就见谢远藤站在旁边。
对谢远藤和韩诺的事略有耳闻,此时此地遇见,张妍有种微妙感,“一起?”
谢远藤在吧台前坐下,点了和张妍一样的酒。
酒杯相碰的声音被乐声掩盖,两个女人连干三杯。
喝急了。
谢远藤抬起头,清黑的眼眸有几分迷茫:“爱情面前,没有操守的往往都是女人。”
被点破心事,张妍一愣,然后笑了:“八年抗战都胜利了,十年守候也把初恋打败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谢远藤眼底有涩意:“如果我有那样的孤勇,或许也会成功。”
张妍微眯着眼:“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滴水穿石’的耐力,哪有成功的机会?”
温行远的十年守候是滴水穿石,她的三年穷追不舍却是犯贱。对于韩诺,谢远藤再无奢
望。可是,不问不见不难,难受和想念要如何隐藏呢?
谢远藤又端起了一杯酒。
张妍和她碰杯:“未必是山穷水尽,也有可能是柳暗花明。”
谢远藤却不再需要这样的鼓励和安慰了,她只想把最后一点尊严留给自己。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凌晨,谢远藤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也或者是斟酌了很久的措辞,最后问:“有句古话你听说过吗?”
张妍意识到她话里有话,以眼神示意她继续。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直到谢远藤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张妍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今春的第一场雨,嘀嗒嘀嗒轻敲着窗子,伴着细微的,似是有节奏的声响,郗颜被雨声呼醒时,温行远睡得正熟,柔软的头发散落在枕间,趴睡的姿势宛如酣睡的婴儿。
偏头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了,郗颜轻声叫他,“行远?”
温行远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她。
郗颜贴过去,亲了亲他后肩,“上班要迟到了。”
“几点了?”温行远握住她的手,搁在腰间。
郗颜把脸贴在他赤裸的背上,“七点多了呢,要不要起?”
“再睡一会儿,上午不去公司,陪你去检查身体。”温行远眼也没睁,声音慵懒而低哑,听起来格外迷人。
“那你睡吧,一会我再叫你。”
温行远翻过身来搂了她一会儿,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郗颜才披衣起床。
直到郗颜买了早点回来,温行远还没有醒。他这段时间很忙,为了“金碧”的项目,为了筹备婚礼,往返A市和G市之间多次,堪称“空中飞人”。
郗颜蹲在床边,静静看他。温行远睡得很沉,头发被压的七弯八翘着,不羁的脸庞上似有若无地漾起懒洋洋的笑容,神情很是满足。然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每天醒来都能看见你的笑,好幸福。”
郗颜倾身吻了吻他的嘴角,“每天在你臂弯中醒来,才是最大的幸福。”
温行远手心微翻转,郗颜的右手与他的左手十指相握,凝视无名指上那对款式相同的白金素戒,他说,“这样的幸福,就是以后我们每天的日子。”
好令人期待。
一场春雨将整座城市冲刷得一尘不染,此时,暖暖的阳光透过新生的叶子洒在屋角,郗颜望着那缕柔软的阳光,胸臆间的柔软和感动几乎把她掩没。
温行远陪郗颜做完全面的身体检查,约后晚上在上游见面,就把她送去和季若凝喝咖啡。
四十分钟后季若凝才姗姗来迟。
透过窗子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郗颜不解:“唐前凡呢,不是他送你来的?”
“这会儿应该在工地。”季若凝面色平静,但目光中的复杂情绪却若隐若现,等服务生把咖啡送上来,她叹了口气,“元宵节过后就忙得见一面都要预约的状态了,张研见他的时间都比我多。”
提到张妍,郗颜忽然想到年前他们在上游聚会时,是张妍开车送迟到的唐毅凡过去的。唐毅凡当时的解释是,他的车坏了,而他们恰好都在工地。
郗颜有些敏感,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哟,吃醋啦?不是你的风格啊?好了,别摆一张怨妇脸了,好丑。来,给大爷我笑一个。”边说边轻佻地食指勾了下季若凝的下巴。
季若凝拍开他的手:“大爷给钱的话可以考虑。”
“大爷不反收你钱都是友情价了。”郗颜收俭了笑意,“有件正事和你说。”
季若凝反问,“除了温行远你还有别的正事吗?”
郗颜作势拿咖啡泼她,“目前为止,还真没有。”季若凝戏虐的眼神下,她发出邀请:“下周我们举行订婚仪式,邀请你观礼。”
“什么?”季若凝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和温行远,要结婚了?”
终于也惊到她一把。目的达到,郗颜一脸的小得意:“你没听错。”
季若凝消化了一下,下一秒,双手准确无误地架上郗颜细嫩的脖子,以审犯人的语气质问:“从实招来,是不是奉子成婚?有半句隐瞒,大刑侍候。”
郗颜笑骂:“出门前没吃药吧,请你不要放弃治疗好吗?”
“看来你是被温先生吃掉了。”季若凝松手,见郗颜竖眉毛瞪她,笑睨过:“吃掉怎么了?被这么专情的黄金单身汉吃掉是福气,谁不服争一争?”
幸福的同时又隐隐不安:“似乎太快了,心里不踏实。”
“还快?再慢温先生真要被你折腾牺牲了。”季若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又犯傻了,温行远是什么人,全天下他称第二专情,没人敢称第一。他呀,真的是爱惨了你,你倒好,还和人家冷战。”
“我也不是怪他骂我,我心里明白换谁都不会乐意我去见韩诺,可他竟然说后悔还来得及,他当我是玩玩的啊。”郗颜也有委屈,“当时答应作他女朋友,并不是想过过干瘾就完了的,可他根本不听我解释,劈头盖脸砸出一堆话。”
季若凝理解,从郗贺到韩诺,与郗颜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把她宠在手心呵护,突然跑出个横的,难免无法接受,但她依然以旁观者清的心态劝慰:“他是太在乎你,怕把握不住你的心。”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唐毅凡打来的,说他要加班。季若凝神色黯了黯,“那你忙吧。我和颜颜在外面呢,完事直接回家。”通话结束,她几乎叹气着说,“一周五天不能回家吃饭。”
郗颜安慰:“工程正是关键时期,你多体谅下他,温行远也忙得四脚朝天的,以前看他闲得很,都是假象。”
季若凝没接话,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杯中的咖啡,心事重重。
郗颜见她情绪低落,岔开了话题,“你给我当伴娘,改天一起去试礼服。”
季若凝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抬头瞪了她一眼,“你疯啦,哪有让结了婚的人当伴娘的?谁让你落后了,自己想办法去,办法总比困难多。”
“可我只想让你当啊。为了弥补你不能为我当伴娘的遗憾,一会你买单。”
“不要,你请。”
“为什么?”
“因为温行远是土豪,你必须帮他花点粮饷,否则会发霉,而我,愿意帮你。”
帮她?好吧,闺蜜有无赖的权利。
郗颜不仅请了咖啡,连晚餐也一并帮她解决了。
送季若凝回家时路过设计院,郗颜眼尖地看到唐毅凡的车停在附近的餐厅前,而和他同时下车的人竟然是,张妍。
加班晚归?张妍?郗颜的思想轰的一下短了路,连思考都省略了,她侧身挡住了季若凝的视线:“我明天陪你去试礼服。”
季若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什么礼服?不是说了我不能做伴娘吗?”
开车的温行远也是不明所以:“你思维跳跃到哪去了,不是在聊你要开工作室的事吗?”
从后视镜中确认唐毅凡和张妍进了餐厅,郗颜才说:“本想给你报销,省了。”
季若凝推她一下。
温行远敏感的看了眼后视境,发现郗颜神色微变。
回到公寓,不及温行远开口询问,郗颜抢白道:“你给张妍打个电话。”
“谁?”温行远反应了一下:“怎么了?”
“你先打,问她在哪。”
触及她坚持的眼神,温行远有不祥的预感。
电话打出去,张妍很快就接了,语气恭敬:“温总。”
温行远以上司的口吻说:“燃升的补充协议拟好了吗?”
“拟好了,我校对后放在您办公桌上了。”
“还在公司加班?”
有一瞬的犹豫,那边避重就轻地答:“就准备走了。”
然而,温行远却在收线前听见一个男声说:“毛峰,谢谢。”
并不清晰,但因太过熟悉,他还是听出来了,是唐毅凡。
温行远心中一跳。挂了电话,他有几秒的沉默,片刻,在郗颜的注视下,问:“之前在车上你突然改变话题是看见毅凡和张妍在一起?”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郗颜“啪”地把手包扔在沙发上:“你知道?”质问的语气。
温行远犹豫要不要告诉郗颜,唐毅凡和张妍有过一段旧情,斟酌了半天,他这样措辞:“毅凡在国外留学期间和张妍认识,彼此欣赏过对方,算是旧识。”
旧识?旧情难忘吗?郗颜几乎勃然大怒:“所以你之前一直在帮他们隐瞒?”
对于唐毅凡,温行远有一定的信任:“他们共同负责‘金碧’项目,平时的接触也是正常的工作行为。至于有没有其它,小颜,不是我们外人用眼睛去判断的。”
郗颜寸步不让:“以加班这样拙劣的谎言为由的约会也是正常的工作行为吗?”说着居然拿起了手机。
温行远按住她的手,阻止她打给季若凝:“你这样贸然打给季若凝,会让事情复杂话。”
“如果真是正常的工作行为,唐毅凡一定可以解释的清自己。”郗颜用力甩开温行远的手,拨季若凝的号码。
对方占线。再拨,依然占线。
温行远在她摔手机前再次劝,“毅凡和张妍确实有过一段,但过去并不是不可原谅。况且在这种情况下让季若凝知道,你让她怎么想?能理智对待吗?与其闹得人尽皆知,不如暂时守口如瓶,先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小颜,听我的。”
郗颜把手机摔向他胸口。
温行远没躲,只是在手机滑落时接住。
沉默。直到季若凝回拨过来,手机铃声打破僵局。
郗颜微仰头,深呼吸。
温行远懂得了她的压抑,把手机递过去。
接通后,季若凝问她有什么事,郗颜有几秒的停顿,才说:“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寂寞,问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