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雀山,石室内。
紫瑶听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垂眸沉思,过往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那应该是前年的事了吧。
那一年,正处豆蔻年华的她遇到了令她倾心之人,她是那么欣赏那个人,她喜欢那个人的英俊刚毅的面容,喜欢那个人的伶俐敏捷的身手,喜欢那个人偶尔的害羞,喜欢那个人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喜欢他保王宫平安的那种责任心,总之,就是喜欢……
紫瑶的脸上浮起一丝红云,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喜欢,又能怎样?她是王宫贵族,他是一介武夫,哪怕他是锦衣卫又怎样?哪怕她不看中门当户对又怎样?
他们,注定只能将相互之间的爱慕之情藏在心底。
唉,不想也罢。
紫瑶摇了摇头,抬起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石室,抿了抿唇。
自己这个样子,他也不会喜欢吧,恐怕还会叫她,怪物。
对啊,她是怪物,她是妖怪和人类的孩子,不仅是她,连姐姐也是。
她呼出一口白气,自嘲地笑了笑。
况且,作为一个想要杀掉养母的自己,此刻连自己都变得不喜欢自己了。
那一天,她被召进皇宫,但是并不是自家皇兄的旨意,而是那位据说很美丽的贵妃娘娘。
她觉得奇怪,手捧着诏书,心里打着鼓,她不清楚这位素昧平生的贵妃娘娘为何会召见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上了轿子,向着王宫进发。
“你,就是慕沽紫瑶?”座上那位美艳的贵妃娘娘问道。
“正是。”紫瑶的声音都发着抖,生怕一句不顺贵妃的心就被责骂。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夕彩风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眼底闪过一抹玩味,这,就是君楠的孩子,呵,唯唯诺诺的倒是像极了她。
“臣……是。”紫瑶犹豫了一下,下定了决心,走到彩风身边轻轻坐下。
“我的姐姐就是你的娘亲,所以以后要称儿臣,知道了吗?”
彩风笑着,打量着紫瑶,嗅着淡淡的妖气,彩风心里笑得更欢,不如,逗逗这个孩子。
“嗯,你长的倒是像极了你的生母,只可惜,红颜薄命,她去的早,估计你都未见过吧。”
“儿臣……不知娘娘话是何意?”紫瑶一愣,自己的生母不就是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娘亲吗,娘亲不是还活着吗?这位贵妃娘娘为何会说红颜薄命?
“嗯?难道姐姐她没和你提起过?”
紫瑶摇了摇头,以示不知。
“唉,也对,那种事嘛,说出去就有伤颜面,几年前姐姐暗算你生母的事,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忽然,彩风捂住了嘴巴,看了看紫瑶,“哎呀,你看我,心里想着不说不说,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方才的话就算作废,就当没听见,啊。”
紫瑶傻傻地发着呆,接下来她就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点头摇头,连夕彩风说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就这样,她在皇宫待到了晌午,被彩风留下用过午膳后,方才坐上了回程的轿子,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贵妃娘娘所说的话,回到慕沽府后,心情也难以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她隔三差五地想起这一天的对话,终于在某天,她打定了注意,准备前往皇宫,把这件事弄清楚,当然,这是不会被娘亲知晓的。
“娘娘,慕沽小姐求见。”
随着丫鬟的一句传唤,紫瑶忐忑地走了进来,行礼道:
“慕沽紫瑶,见过贵妃娘娘。”
“哎呀,你这孩子,我都说过要自称儿臣,要称呼我为姨娘,怎么一家人还这么多礼数?”彩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这孩子就上钩了,呵呵,看来,自己应该编个故事逗逗这孩子。
“是,儿臣见过姨娘。”
“嗯,这就对了嘛,来,坐到本宫身边,”彩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今日,为何会来见姨娘啊?”
“嗯……不瞒姨娘,儿臣,儿臣是为弄清一件事而来。”
“哦?何事?”
“上次,姨娘同儿臣谈起儿臣的生母,不知我的生母是谁?”
“你的生母,那可是一位大家闺秀,她名为君楠,是个耐看的美人,你的眉眼和她很像。”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很有责任心,不摆架子,为人谦和,只不过,她遇事易妥协,软弱,但是,并不都是如此,本宫原来就曾见过她倔强的一面,”彩风看了看眼中冒着光芒的紫瑶,接着说,“那次,她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和当朝丞相一见钟情,二人浓情蜜意时,我的姐姐出现了。她也对丞相大人产生了爱慕之情,其实,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不过,丞相大人一心只想宠一人,所以对姐姐的爱慕之情难以答复,姐姐也心知无法得到答复,但是这爱慕之情不是说忘就忘的,所以,姐姐就求先帝赐婚,当上了丞相大人的二夫人,也许日久生情呢。”
“过了几年,君楠有了你,可任谁都没想到,她会在诞下你们二人后就去世了,表面上看起来无异状,可并非如此简单。给姐姐陪嫁过去的丫鬟和我们姐妹二人是儿时的玩伴,本宫闲来无事就会把她传进宫来陪本宫解闷,这事,我还是听她说的。”
“君楠本就身子虚,再加上生下你们两个孩子,不用郎中开药滋补调息一下是不行的,所以,丞相就请了一位有名的郎中来,熬好的药按理说应该是丫鬟给端过去,但是每每姐姐都会派那个丫鬟过来,往药汤里放一味中药后才叫端过去,久而久之,也没人再问。可是,后来,君楠的身子不见好,反而越来越坏,直至后来红颜殒命。”
彩风说着,叹了口气,眼角瞟向呆住了的紫瑶,心中好笑,这种骗人的鬼话也只有单纯的小孩子才相信吧,唉,为了骗她还要夸夸那个窝囊的君楠,啧……
“唉,刚开始我还不信,可是那个丫鬟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我也无法不好猜测,没想到,姐姐居然爱得如此不择手段……”
……
如果当时没有听信她的话,如果当时再多思考一下的话,如果当时再多调查一番的话,自己恐怕也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紫瑶苦笑着,摇着头,闭住眼睛也没能阻止眼泪的滑落,这时,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钻进了耳朵,紫瑶刷的睁开眼,看见的正是一脸坏笑的夕彩风。
她颤着嘴唇,叫到:“姨娘……”
“呦,看你这样子是知道真相了吧,哈哈哈,怎么,是不是很愧疚,悔恨?”彩风恢复了妖物的装束,勾了勾唇角,嘲笑着。
“姨娘,您为何……要骗我?”
“为何?自然是为了方便利用你啊,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君楠那个软蛋居然把妖丹藏在了你的体内,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哈哈哈……”
紫瑶垂下眼皮,泪水如断线珍珠,原来自己认为的唯一认可自己的人是为了利用自己,唉,还真是讽刺啊。
“行了,就讨厌人类的女子哭哭啼啼的样子,丑死了,你有一半的妖的血脉,居然也能操控至阴妖丹,我能说是你运气太好了嘛,哼,”彩风冷哼一声,“就是因为你,此刻我才会到那个家伙的领地来,啧,到处弥漫着难闻的妖气,真是讨厌。”
忽然,她眼珠一转,一个计谋浮上心头。
“你也知道自己是半妖了吧,这样的你如果回去的话,若是不小心暴露了,恐怕会遭人唾弃吧,不如,你随我来,我教你如何隐藏身上的气味如何?”
紫瑶警惕地看着一脸诚恳的夕彩风,皱着眉说道:“……姨娘,您这话……当真?”不会,又是骗人的话吧。
“当真,”彩风点了点头,“本宫可不会次次都骗你,再者,对我也没有益处。”
紫瑶紧蹙双眉,沉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一脸平静的夕彩风,都说,说谎能手都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瞎话,这次,自己可不能再上当。
“唉,本宫知道,你肯定是不会相信我的,罢了罢了,我只是不想师父的孩子很痛苦地生活在这人世啊,既然你不领情,那本宫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姨娘您的双亲是被我的生母所杀,那为何您还要为我操心?”紫瑶想了想方才听到的不太完全地对话,问到,看来,这次也是瞎话喽。
彩风叹了口气,说道:“唉,本来本宫是想着报仇,拿你们两个开刀的,但是,本宫在你身上看到了本宫儿时的影子,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渴望被人认可,所以本宫才想到要帮你的,可谁知,你不领情,唉,也是怪我,算了,既然如此,本宫也不逼你……”说着,便作势向石室门口走去。
紫瑶一愣,妖物有这么好心?那可是灭门之仇啊,人类都说是不共戴天,哪怕是妖物,不过,自己也不可能一直生活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可如果自己真的不小心暴露了,到时候自己该如何是好?
去找娘亲询问隐藏气息的方法?不行。就算娘亲有意原谅自己,可毕竟自己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儿,唉,这可如何是好……
紫瑶看着快要走到门口的彩风,满眼的焦急,终于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彩风,开口叫到:“姨娘,稍等片刻,请教儿臣如何隐藏气息吧,儿臣求您了。”
而这头的彩风则勾起了胜利的坏笑,转身看着收起寒气向自己走来的慕沽紫瑶,一个瞬身来到近前,手刀一落,只听得紫瑶哼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啧啧啧,该说你什么好呢,说你单纯都是在夸你,实在傻得够呛,唉,相比起姐姐的生死,你的命又算什么,如同草芥!”
不过,既然你体内有令那位大人垂涎的东西,我就不杀你,反正取出妖丹之后你也会死,也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彩风冷笑着,看了看怀中的紫瑶,既然还有利用价值那就应该尽快榨干。
想到这儿,彩风手一扬,三只黑金毒蜂自她袖口里钻了出来,嗡嗡地绕着紫瑶飞了几圈后,分别落在了紫瑶的鼻尖上个脖颈上,其中两只稍小的顺着鼻孔钻进了紫瑶体内。
彩风点了点剩下的那只胡蜂的背部,说道:“去吧,去找姐姐。”
姐姐,看来这次,你我是得斗一斗智谋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