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之力供养妖物,那几乎不可能办到;以人之力供奉神明,那更是不容易办到。可世间偏偏有成功的例子,恐怕还真有什么在冥冥之中眷顾他们吧。
先说说慕沽槠碧吧,她自小就拥有和胡蜂交流的能力,因此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顶着“圣女”的头衔美滋滋地生活着。时间一长,槠碧便察觉到她只能和一种特定的胡蜂种群打交道,那就是赤尾蜂,于是,当黑金毒蜂大规模入住慕沽主城时,槠碧没辙了。
再来说说慕沽紫瑶。她同自家姐姐槠碧不同,她没有和动物对话的能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如果硬要说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那就是她脑袋很是灵光,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孩子。有一次,只是心情好才肯去学堂的她恰巧被夫子抽中背《百家姓》,背不下来,就戒尺伺候。这下子,剩下的学生都认为她这次死定了,纷纷担忧地看向她,可她只是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很自信的笑容,一边走向夫子,一边朝槠碧使了个眼色。当她站在夫子面前,用稚嫩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背下整篇《百家姓》后,众人哗然。
坐在桌前的槠碧微微一笑,她怎会不知其中缘由,看了看手边的书卷,若不是她故意将整篇《百家姓》掉在紫瑶脚下,就算是神人这次也得挨打啊。过目成诵,这可是她们姐妹二人的小秘密。
虽人各有异,但总归有相似之处,就像是男人和女人,即使长相不同,但总归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耳朵,两条腿。这两个孩子能力不同,却有着一样的弱点——黑金蜂毒。这玩意儿是最令郎中头疼的,每个肉体凡胎的人只要中毒,要不了一日便会毙命,可这两个小不点则不然。为她们庆满月的时候,清悠道长曾亲自预言:
“施主,莫要忘了,不可令这两个孩子接触到黑金蜂毒,否则半日内必死无疑……”
然后继续关照紫瑶,秋冬季节一定要待在镶有暖玉的屋子里,而且暖玉的数量越多越好,否则会得寒症。
说也奇怪,慕沽紫瑶极其怕冷,隆冬季节,哪怕她一直待在镶有暖玉的屋中,摆上几个温度很高的大暖炉,盖上几床被子都抵挡不住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盛夏时节,就算别人已经热得只穿几层薄纱,恨不得快要落日的时候,也只才换上稍厚的衣服,而她身上的寒气也只是敛去了一点罢了。
慕沽府上上下下都知晓不可让两位小姐碰触到黑金毒蜂,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她们却不知道。于是,便出了这么一档子捅了马蜂窝的事儿,果真正应了清悠道长的话,这蜂毒就像这两个孩子的克星一样,稳稳地盘踞在两个人体内,慢慢的戏谑地蚕食着她们幼小的生命。
慕沽武贤看着娇儿那青紫的小脸,从对老叫花身份的震惊中解脱出来,但他立马又做了一件更令人震惊的事情。
“哎,”柳鹿荣惊呼一声,“老爷,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子,下跪父母,你如今竟对老叫花下跪,岂不折煞我也。快起来,有什么事好好商量。”柳鹿荣看向一旁的慕沽彩琴,希望她能劝劝这位大人。
可没成想,扑通一声,彩琴竟也跪下了。家仆们个个手足无措,见两个主子都行此大礼,一狠心,跪就跪吧,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哎,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柳鹿荣急了。
“神医,望你救救小女。虽然我慕沽武贤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今世没能给家中添一个男丁,但我只有这两个女儿,她们毕竟是我的骨肉,您不能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啊!”慕沽武贤声音哽咽到。
“是啊,神医。这两个孩子聪明伶俐,今日也只是玩了会儿蹴鞠,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上黑金毒蜂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彩琴抹着眼泪,声音中带着哭腔。
自打七年前师父因阴寒之气堆积过多而卧床不起时,她就知道师父将不久于世,她本打算在将师父安葬后便回到族中任由彩风发落的,可没想到,师父的遗愿竟是将她许配给慕沽武贤。她至今都记得师父临终时所说的话:
“琴儿,为师知道你肯定不愿留在此地,你不愿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我也可以理解,只不过,为师放心不下那两个苦命的孩子,槠碧还好,有百蜂守护她,但紫瑶的身子太弱,还总害热病。所以,琴儿,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她们,顺便给夫君当个内助军师以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可能我有些自作主张,为师将你许配给了夫君,希望你不会怪我。”
师父知道自己回去只是死路一条,所以才特意为她安排了以后,将最重要的两位小主子托付给了她,她怎么能看着她们赴死呢?
“老叫花并非不救二位千金,只是老叫花需要找个人来搭把手罢了,”柳鹿荣眯了眯眼,用仿佛看透一切的眼光盯着彩琴,“不知夫人可愿同老叫花一起为两位小姐诊脉吗?”
“可奴家不懂医,恐怕会帮倒忙。”彩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她心里毛毛的,她分明看到这个老神医周身散发着让她不舒服的光芒,不像是贵人,倒像是修道之人,难道,被看穿了真身不成?
“呵呵呵,这倒未必,夫人只需在一旁打打下手即可。”柳鹿荣平静地说道。
片刻后,屋内只留下了柳神医,彩琴和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
“嗯,这下没人打扰了,蜂妖,你也不必隐藏了,速速现出真身来。”柳鹿荣摸着花白的胡须,似笑非笑地看着严肃起来的慕沽彩琴。
“你到底是谁?”彩琴秀眉一拧,冷声道。
“这话问的,唉,妖还问的如此理直气壮,你真当自己是这府邸的主人了不成?唉,也罢,告诉你也无妨,”柳鹿荣显然被彩琴的这句问话逗乐了,“吾乃南极仙翁座下鹿童是也,特遵仙翁之命到凡间除恶济善,今日来此救有缘之人罢了,却没想到会遇到道行如此之深的蜂妖。”
“小妖不识泰山,见过鹿童。”彩琴一惊,慌忙下跪,抱拳到。
“汝不必惊慌,否则延误了时机,你可担罪不起。”柳鹿荣说道。
“时机,敢问鹿童是何时机?”
“仙翁曾说,这两个孩子天命不浅,留在世间日后必是有用之人,但年少时必会替生母遭受劫难,人妖恋为天地难容,上天必会责罚。而如今正是遭此劫难之时,至于时机,师父也只是说此女,一为神佑,一为妖庇,另外今日还会有贵人相助。我刚刚望此二女之气,她们都是半妖,只不过不同罢了,其中大小姐有蜂妖的血脉,而二小姐体内有你师父君楠的至阴妖丹。“
”妖丹?怎么可能,我师父就是因为至阴之气堆积过多而亡的,妖丹应该灰飞烟灭了才对,怎会在紫瑶体内?“
”那是君楠骗了你,妖丹并不会因妖体本身消亡而消失,只是若没有同样的本体来供养,效力会减弱而已。“
难怪。彩琴记得清清楚楚,慕沽紫瑶打小就经常害热病,可某一日,她周身散发出了逼人的寒气,热病全好了,但差点得了寒症,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可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以为是师父的寒气传给了她,于是并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原来是因妖丹而起。
”那,她会不会和恩师一样……“早逝啊。
”不,并不至于死亡,只不过,救治会费事一点。“
柳鹿荣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瓶塞拔下后,只见金光一抖,一个结界筑成,然后,他又回过身走到床前,将两株仙草放于两姐妹的额头之上,慢慢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猛地指向其中一株仙草,不大功夫,一缕缕黑色的液体透过仙草”咕噜……咕噜“地汇成了一颗珠子,然后,柳鹿荣如法炮制,取出了第二颗黑色小珠子。
”吾已将两人体内的蜂毒取出,能否活命那还得看二人的造化,这是一颗炎籼骨奇,是抵御寒气的丹药,二小姐体质奇特,与至阴妖丹融合的堪称完美,只是年纪尚小,妖丹不受控制才会通体寒气逼人,“柳鹿荣说着,便从袖内取出一片小小的鳞骨,这鳞骨遇风则会软化成球,放入紫瑶的口中,接着说,”现在静候那位大人即可。“
”哼,既然知道我要来,还设结界做真么,一般人可看不到我。“一道清脆的嗓音透着淡淡的不满在柳鹿荣话音落地时响起。
”见过繁汀神君。“柳鹿荣躬身行礼到。
只见结界内仙雾缭绕,一位空灵的女子缓缓地走了出来,正是花神繁汀。
”哦?为何这里会有一只小蜂妖?“繁汀香眼轻扫到彩琴身上,惊得后者一阵颤栗。
”小妖夕彩琴见过繁汀神君。“彩琴慌忙行礼,声音有些怕意。
”呵呵,不必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话说,你和那个夕彩风是姐妹吗?'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眉眼弯弯看不出心中所想。
“回神君,正是姐妹关系。“
”神君,两位有缘人亟待救治,希望您先看看。“柳鹿荣伸出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知道啦,知道啦,我说鹿童,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家的那个老头了,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她们丢掉性命的。“繁汀走到床边,伸出手抚了抚槠碧的小脸,叹息道:”唉,多好的孩子,相貌就这么给毁了,可惜了啊。“说完,她俯下身,轻轻地在槠碧唇上印下一吻,只见槠碧的右手臂上缓缓地出现了一个图腾似的纹路,满是疤痕的脸也慢慢的光洁如初。
”好,这下放心了。“繁汀抬眸看向一旁的紫瑶,用手指在其额间一点,皱眉道:
”嗯,奇怪了,她怎会和妖丹融合得如此完美,倒也省了我不少事呢。“
繁汀继续对彩琴说道:”我已和慕沽槠碧定下契约,只要她这个肉身不死,契约便一直有效,以后她就是我,知道了吗?“
“是,彩琴明白。”
“唉,能得到神的庇护也算是他慕沽家祖上积德,好了,这里没有我的事了,接着逍遥去喽。”
“我说我的小花神,谁准许你私自下界了,嗯?”这时一道邪气的声音从天际传来,直达心底。
“啧,你个催债鬼,做事还没曦芸一半好,有什么资格管我!”繁汀说完一阵红光冲了出去,随后,一道青光追了过去,两团光飞到天边,碰撞出了灿烂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