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强在书店逛了一圈，不由感叹现在的书价好便宜：四册一套的《约翰克利斯朵夫》竟然只卖五块多钱，太值了。当然，就是因为这样便宜的书价，才让莫小强写书赚钱的大计中途夭折。
顺手买了几本书，莫小强心情高兴起来，出了书店往黑皮家走去。
进入四月份，初三的课程都已上完，学生都开始复习，冲刺中考。当然，想考个好高中的学生都在拼命，而黑皮这些不准备继续读书的学生，基本上不再上学，就等着拿毕业证结束学习生涯。老师们也乐得他们不来上课，免得打扰其他学生。只要他们不捣乱，一切都随他们去。最近这两个星期，黑皮就没在学校露过脸。而芬子也注定了要读铁路技校，所以也不上课了。估计他们现在整天聚在一起玩。
莫小强到黑皮家里时，他正和疯子、黄毛他们几个在一起喝酒，芬子和另一个女孩子在厨房忙活。
黑皮看到他，很高兴地大声说：“哟，我们的大作家来了。”
屋子里面的人都站起来，争着和莫小强打招呼。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县城里的当红明星，连这些小混子也都与有荣焉。
既然是小作家，那就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们纷纷招呼莫小强坐下喝两杯。
莫小强当然要稍谦虚一下：“什么作家，就是一本破小说而已。”
然后他坐下来，和每个人都碰了一杯酒。虽然他现在十三岁的身体还不能适应拼酒，但酒场的见识，他倒是远超这些不良少年，应付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很快就打成一片。
黑皮几个半上午就开始喝酒，都喝得不少了，所以没喝一会儿，芬子她们将饭端上来，酒场就散了。几个人吃了饭，凑了一桌麻将，其余的人开始看录像。
莫小强拉住了黑皮：“黑哥，我有个事和你商量下。”
黑皮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虽觉得奇怪，还是跟着他到了另一个房间。
进了房间，两人坐下来，莫小强很认真地问他：“黑哥，你想不想挣钱。”
黑皮愣了一下：“秀才，我可不会写小说。”
莫小强笑了：“不让你写小说。现在有个事，可以保证你一个月赚上千块钱，你想不想干？”
“一个月赚上千块钱？”黑皮一下怔住了。现在小县城里，普通人的月工资不过一百来块钱，黑皮每个月的生活费才五十多块钱，已经算是奢侈生活了。县里最有钱的人，就是一些先富起来的万元户，一年挣一万多块钱就很吓人了。一千块钱对他来说是个大数字，更何况是一个月一千。
现在虽然社会上流传着“工农兵学商，一起来经商”的说法，其实真正做生意的人并没有几个，只是以前人们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现在突然发现有不少人经商发财，心理上不太适应。比起二十年后，几乎人人都想着做生意，个个都在谈理财的社会现实，其实还差得很远。在这个偏僻小县里，其实没有几个人把做生意当成正经事。虽然黑皮几年后投身商海做起大生意，但现在的他还从没把做生意放进人生规划。
他呆了半晌，才迟疑地问：“秀才，你不是在胡说吧，一个月挣一千，比县委书记挣得还多呢。”
如果莫小强现在不是顶着个作家的光环，估计黑皮早就把他的话当玩笑了。可是，如今的莫小强可是小作家，一个写出十几万字小说的人，说话份量就明显不一样了。
莫小强笑着说：“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说不定还会挣得更多呢。”
黑皮怀疑地看着他：“什么事这么挣钱？抢银行？扒车皮？抢银行不好干，扒车皮我干过，挣不了这么多钱。”
莫小强冷汗下来了：“黑哥别吓我，我是五讲四美好少年，这些违法的事可不能干。”
“合法的事能挣这么多钱？”
“我说的是做点买卖国库券的小生意，不是违法乱纪。”
“国库券是什么东西？”黑皮更疑惑了。
国库券其实就是国债。但是中国在六十年代勒紧裤腰带还清苏联贷款后，正式宣告，中国从此既无外债也无内债。所以在八十年代初准备发行国债筹集建设资金的时候，才大费周章地想出个国库券的名字，避开了国债的叫法。
国家从1981年开始发行国库券。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债券市场，大家也不知道国库券能做什么。一开始，人们是响应党的号召主动购买，可是这时候大家兜里钱都不多，时间一长靠主动性就发行不下去了。于是，大多数地方用行政命令，要求所有党员和吃公家饭的都必须购买，很多地方直接按比例在工资中扣除，强行摊派。
在龙省这样的经济落后的省份，国库券大都是作为工资的一部分强行摊派的。大家工资本来就不高，里面还夹了几张不能用的“纸”，怎能不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在老百姓眼中，这些作为工资发下来的国库券就是强制捐款。就是国家没钱了，从大家口袋里掏。
黑皮只是个混社会的初中生，没有领过工资，所以没听说过国库券也很正常。
莫小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国库券，然后对黑皮说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让他出面找一些人，帮着从老百姓手里低价收购国库券。他虽然现在顶着个“作家”的帽子，但是毕竟只有十三岁，他认识的人都是小孩子，这些人可做不了这种事。黑皮一直在社会上混，认识一大批无业青年，找人做事要方便得多。
这两年，在南方经济活跃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国库券地下交易，一些人以五折六折的低价收购国库券，还有的企业用国库券变相降价，推销积压产品。由于各地的收购价格不同，便形成了一个有利可图的“黑市”。这些行为虽不合法，但却日渐蔓延，已成无法遏制之势。不过，古城这样的偏僻小县，连这些低价收购国库券的人都很少出现，手里拿着国库券的人只能当废纸。
今年3月，财政部作出《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实施方案》，允许国库券上市流通交易。4月，也就是现在这个月，上海、深圳、武汉等七城市率先试点开放。这也是刚才莫小强在人民银行大厅里看到那几份剪报的内容。到今年7月，还将开放54个城市进行国库券交易。
就在几天前，上海已经开始了合法的国库券交易。但这个消息在小县城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大家觉得这个消息离自己太远了，没人会大老远跑到上海卖自已那几十块钱的国库券。古城居民感受到的，是今年以来一天天上涨的物价，和手里的钱越来越来少。
莫小强后世转行做员工培训时，曾经收集过很多用来励志的创富小案例，其中有两个就是关于国库券的。一个是后来被称作“证券教父”的万国证券老总管金生，另一个是被称为“杨百万”的仓库管理员杨怀定。
今年年中，上海会先后组建三家证券公司，分别是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后来转给工商银行上海分行）的申银、交通银行的海通和股份制的万国。三家证券公司中，万国是一家股份制企业，总经理就是管金生。这个时候，全国银行还没有联网，所以各地的国库券价格相差很大，万国只有十多个人，管金生率众倾巢而出，跑遍了全国250个大中小城市和偏远乡村，到处收购国库券。到1989年，万国的营业额做到了三亿元，成为当时国内最大的证券公司，其中绝大部分的业务来自国库券的倒卖套利。
另外一个小案例，就是“杨百万”的发家史。1988年4月，上海铁合金厂仓库丢了一吨多铜材，因为仓库管理员杨怀定的妻子承包的电线厂所用原料是铜材，所以他成了重点怀疑对象。洗清嫌疑后，自认受了气的他决定辞职。回家这后，无所事事的他在报纸上看到，国家准许七个城市开办国库券转让业务，马上动了心思。第二天，他凑了10万元直奔安徽合肥。他在合肥银行的门口吃进10万元国库券，然后倒给上海的银行。随后的一个月里，杨怀定日夜兼程，把上海之外的其他六个开放城市跑了一个遍，当时上海银行国库券日成交额约70万元，他一人就占去1/7。杨怀定很快就聚起百万级的财富，成为名扬天下的“杨百万”。
当时看到这个案例时，莫小强不由感叹，在八十时代，敢于先行一步的人，哪怕就是傻子，也可能一夜暴富。就像马云说过的，当台风来了，猪都能飞上天。
现在，他就是要做一个先行一步的人。
从1981年发行国库券，八年来，古城也沉淀了大量的国库券，将这些国库券收购回来，卖到上海的证券公司，是一个稳赚不赔的暴利生意。
黑皮听了半天没作声，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没有什么风险，甚至钱都不用出，只要组织一下就能拿到可观的收入，明显稳赚不赔。于是他马上答应下来，开始在心里想着什么人能参加到这个小生意里来。
当然，这种私下收购国库券的行为虽然不算犯法，但也不合法。不过，对黑皮他们来说，长这么大，不合法的事做了不少，合法的事反而做的不多。
莫小强现在就等着那笔提前预支的稿费，一拿到手他就马上作为启动资金开始这个小生意。当然，除了稿费，还有一个月的改稿假期，这段时间正好让他亲手把生意做起来。这个小生意很简单，运行一个月后就会进入正轨。
黑皮需要先想一想，他认识的西城青年中，什么人脑子活，比较合适做这种生意。先把人员的名单定一下，初步试探一下意向。等启动资金一拿到手，就能马上开始做。
和黑皮说定这些事，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多了，家里那些讨厌鬼应该都走了，莫小强边想着小生意的细节，一边慢慢走回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