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混帐后来三番五次和她提到我是多么善良。我记得牛B与俞帆大概谈了几十分钟，接着便是她们该去上课的时候，我们走到门外，她们也走出门外，那时的阳光温暖如水，我突然有种想亲吻太阳的冲动。我朝前走，我看见她，穿着白色上衣和牛仔裤的她站在阳光下，我突然极其强烈地感到我的心在动摇，仿佛一下子释放出来，弥散在每一寸感觉之中。那是一种无法言传、无法解释的哀伤，是那种无能为力的哀伤，只能像轻轻地沉淀下来的灰尘一样，无声地一层层逐渐沉淀在心头而已。她在阳光中是那么明亮，像悠悠行走的秋水，在我的记忆里无穷无尽地流逝着。
小妹，我知道你是无法理解我那颗混帐的心，我是那么脆弱而又多情，我真的是一个十足的傻瓜。
现在是早晨，A城音乐电台在播放着那些大街上泛滥成灾的歌曲。我又想起了你，小妹，阳光已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爬了过来，照进我的房子，这是三楼，我坐在桌前想起你，也许你还躺在床上，这样美好的早晨，就在阳光下，我进行着我这混帐工作，我无法把这些写好，我这一辈子不会为你去写什么混帐小说，我现在只是把我的那段时间的一切记录下来，看看我干了些什么。我知道我无法重述那份美好。我只会为你写诗。我曾经说过我是第一次给女孩写诗，当然你是没法知道我曾在我的小说里讲到我是怎样爱过两个女孩，有过怎样一场痛心疾首的暗恋。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再也不会为别的女孩写诗了，牛B前段时间曾说我他妈的没有社会责任心，没有一颗博爱之心，他极力反对我为你写诗，为一个女孩写诗，可我就是这样，只能为一个人写作，我缺少那种他妈的什么社会责任心，缺少那种混帐博爱，我很自私，我他妈的就是这样一个势利小人。
我这人就是这么嗦，我知道你们读这些混帐文字已经读得有点不耐烦了。我大概也只能这样，我无法选择一种迅速的叙述。
我们的朗诵安排在星期五晚上，出校门后牛B告诉我。牛B问我那个俞帆怎么样，我没吱声。走在阳光下，我他妈的突然想死，我和牛B说。我望着天空，飘走了一朵云，又来了一朵。渐渐发现，白云越来越多，蓝色逐渐减小，白色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我他妈的开始怀疑云朵后面是否真有蔚蓝，它们在隐藏着什么，我他妈的走出卫校的大门后就成了这样一个混帐家伙。我发现我的心不属于自己了，“青春！青春！青春！”我一声声呼唤着，身边不时走过一些姑娘，她们飘然而过，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勾人心魂，令一阵美滋滋的颤栗慢慢传遍我的全身。这阳光，和姑娘们身上那种香气一样让我感到温馨。我望了望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在那下三滥的中专学校的那些沉闷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我的心里逐渐开始变湿，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我坐在阳光下面，我是说现在，阳光和那天一样美好，我刚才站在窗前，一个女孩，和那天的她一样，穿着白色的衣服和牛仔裤，和她一样的短发，在对面的一楼，弯腰蹲下来在刷她那双白色的旅游鞋。我在三楼望着她，眼睛不眨，她当然不知道，我把她当作另一个她。曾经在一个下雪的日子，我对着大雪写过一首诗，也把一个陌生的姑娘当成了她，我亲爱的小妹。
雪地上
雪地上
跑来一双灼人的眼睛
孩子们在不远的地方
堆起一个又一个雪姑娘
美丽的雪姑娘她没有眼睛
美丽的雪姑娘惹我伤心
我站在离雪姑娘很近的地方
我不敢去触摸那洁白和美丽
雪地上
跑来一双灼人的眼睛
孩子们笑着
他们这样抵达狂欢
而我在暗处
依旧继续我的悲哀
雪地上
跑来一双灼人的眼睛
那是一个陌生的姑娘
而这认定是你
我亲爱的小妹
我差不多疯了，我他妈的就这样的混帐。我不知道。我现在总是胡扯，我他妈的真神经病。
我和牛B是在星期五下午到卫校的，我可不愿说那些复印般单调的废话。
依旧在她们的广播室，我和牛B坐了下来，她和上次一样依旧坐在我的对面，她叫我老师，我就差一点没笑出声来。俞帆说她们也写诗，还问我们认不认识她们C城的一个女诗人，我觉得有点哭笑不得。牛B则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便跟他们讲牛B在大学的英雄事迹。后来俞帆拿出她的诗给牛B看，过了一会儿，她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硬抄本，她说上面有诗，让我指点。她不知道我在写下这些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里放声大笑。谁也不知我和牛B是个怎样的三流诗人，当然是指如果按诗歌发表量或有没有出过诗集的标准来衡量。
不过我还是挺认真地翻开了她的硬抄本，不看我就知道她们是汪国真、席慕容式的抒情。我只说了句“还可以”便把本子递给了她。我那时根本不想谈什么鸟诗歌。我只是望着她，我敢说她的美丽绝对是一种无可挑剔的美丽，当然，你可以不信。她的微笑温柔沉静。我望着她，眼睛里射出一种恍惚的光。
我们四个，我是说我和牛B，她和俞帆真正从陌生到熟悉是从那顿晚饭开始的。我已经不记得那家餐馆的名字了，尽管我和她后来去那儿吃过好几顿饭，但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那家餐馆的名字，有时候记忆就这样捉弄人，那次晚餐我们吃的是鸭子火锅，还有那个餐馆颇具特色的茄子煲。我和她后来常去那儿吃饭的原因就是因为那混帐茄子煲。
吃完那顿饭后她们不再对我们有那种对待陌生人的感觉。我们笑着回到她们的办公室，接下来很快就开始我们的朗诵了，我告诉你在卫校里只要你是一个男性你就应该感到幸福。那个梯形教室里挤满了人群，女孩子们叫嚣着，她们像一群快活的小鸟。
开头依旧由牛B讲他的英雄事迹。接下来我依旧朗诵我的诗人朋友跳高的诗，我还朗诵了自己的一首标题是《坐在雪地上抒情》的诗。
雪是白色的，光是白色的，坐在雪地上，我也成了白色的
我注定要成为一个落伍者，因为他们一走，我就停下
看！他们已提前进入春天，我的四周仍是白雪翩翩
远离冬天的灵魂不是幸福的，这个季节毫无缺点
……
我真他妈的想对着台下那些女生扔矿泉水瓶子，她们不懂我在念什么，她们什么也不懂。和在师范一样，那场混帐朗诵会也是在签名中结束的。
我忘了告诉你的是那天是我十九岁的第一天，也就是头一天，我和牛B在C城的大街上走了一整夜以此来庆祝我长大成人。我大概还没觉得十八岁与十七岁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在那个晚上我他妈的恋爱了。
朗诵结束后已是近十点了。我准备在那夜乘火车回A城，我的另一位朋友第二天要过他二十岁的生日，要我回去喝酒。
在我心里我该怎么说呢，其实我以为我和她就这么结束了的，我真的从没想过会和她在一起，像我这样一个四处漂泊的人，我只能常常望着一些美丽的事物从我身边悄然逝去，尽管我是那么地想抓住那一切。
真他妈的天意，否则不会如此。她们两位，还有牛B送我去火车站。大街上，灯火阑珊，牛B和俞帆走在前面，我和她在后面一点儿，我他妈的怎么一点也没想到牛B竟和那个俞帆勾搭上了，牛B把手放在俞帆的口袋里，说什么我们就这样谁也别动。我走在后面，神情有些悲伤。她时而问我一些问题，我也只是简单地作答，我不敢再看她，我知道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根本不知道我接下来去干什么。从卫校到火车站只有十几分钟的路，而我却仿佛觉得那是漫长的一生。我抬头看看天空，又低头看看我们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头丝丝缕缕地漂浮着一些莫名的怅然。
到了火车站，我买好车票往候车室走去，我在嘈杂的人群中坐了下来，他们三个都在我的旁边。不久，候车室的喇叭里传出了这样一阵声音：“331次列车因故晚点，大约晚点两小时。”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那时我一点反应也没有。
“去大街上走走吧！”他们中有人说话，我已不记得是谁说的。反正接下来的是我们往大街上走去，牛B和俞帆走在前面，我和她依旧走在后面点儿，因为他们两个显得过分亲热，我和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你别看我说了这么多，我这混帐东西在女孩子面前可是害羞得要命。我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我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她比我要好一点，偶尔问我什么，还和我讲她小时候怎么调皮。大街上不时有情侣搂抱着与我们擦肩而过，每每此时我和她都羞涩地把头低下，若有所思。
“这么晚了，你就明天早晨回去不行。”
其实我一直在等她的这句话，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我感到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她又一次露出那特有的纯真的笑，她那件白毛衣勾勒出她动人的身段。夜色更浓了，大街上飘溢着那些四处泛滥的歌曲，我向来讨厌流行歌曲，可此时却被某些音符感动了。我总是欲言又止。
从那个晚上起我开始对有些问题有点磕磕碰碰无力处理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我只是朝前走，那时的牛B和俞帆早就不知上哪儿去了。我他妈的开始怀疑牛B和我说的话有假，他从没谈过恋爱怎么这么快？我和她依旧还谈那些谈过百遍的话题。好几次，我想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最终却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我的妈！这简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想爱却又不敢说出口，那是怎样一种烦恼啊！
就是在这样一个中午，我想起那夜的经历。我的耳边响着那带点忧伤的音乐，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现在是正月初三，大伙去拜年，我一个人在空房子，没有她，没有她和我一起舞蹈。我点燃一支香烟，记得她说过，我抽烟的样子很像位老烟民，其实我很少抽烟，点燃香烟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在旋转。我捂住面孔，捂住那伤痛的记忆，我是多么可耻。
改变那种混帐状态的是一束玫瑰，我长这么大买的第一束玫瑰。那时已快十二点了，大街上的人开始少起来，我看见一些孩子们，那些让人心疼的孩子们抱着玫瑰在大街上走着，在C城，在夜晚，你经常可以碰见他们。我和她走在那座桥上，C城的人们把那桥叫大桥，桥下是通向南北的铁路。一个男孩从前面走来，他带着玫瑰朝我们走来，“先生，买一束玫瑰吗？”我摸了摸口袋，接着从他手中取走了一枝玫瑰，转过身，双手举着玫瑰送到她的面前，“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支玫瑰，献给你。”
“这也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支玫瑰。”她有点害羞地说。
接着我们朝前走，朝湖边走去，我牵住了她的手，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软温热，那时，她就那么笑着，那么纯朴，那么温柔，那么含情脉脉，我心里一阵激动，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C城在洞庭湖畔，夜晚的洞庭湖凉风习习，十月，秋天的手像一种温柔的抚摸，月亮这时偷偷地跑出了云层，我牵着她的手，走在沙滩上。我们就那样走着，风像上帝的手，给我们无以言传的美好。在那片沙滩上，我第一次拥抱了她。在那一刹那，我感到爱是那么伟大而神圣。
她和我讲起了她的家庭，讲起她儿时的故事，她的梦想。我第一次发现做一个倾听者也是那般舒服。
后来，我们往回走，夜已经深了，在那样一个夜晚，我像个遗弃在街头的孩子，不知何去何从，买了那束玫瑰我口袋里已经没有钱了，我他妈的把钱都给了那个混帐牛B。
她带着我去了“蘑菇亭”，我们在那石凳上坐了下来，只有朦胧的月光，沉沉的阴影罩下来，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有点困了，让我睡会好吗？”
我没有说话，轻轻地揽住她的腰，她的头靠在我肩头时，我心里有一种檐头滴水般的感动。我看见月色渐渐地变暖，路灯下偶尔驶过一辆出租车，影影绰绰的行人来去匆匆。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11月4日。
现在这一切已经过去2个月零4天了，一切仿佛又在眼前，而我亲爱的小妹却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消息了，她说要和我告别。我不知道我现在该和你说什么，下午四点，在这个安静的居民小区里我像一头困兽一样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我想吃点什么药，以解除内心的痛苦，可是无法，除非我死掉，除非我的小妹来到我的身边。我在这关着的屋子里，心痛像蚯蚓在滚烫的沙地蠕动，渴望找到一丝丝清凉的甘露。我的灵魂在窗外的天空中飞着，在寻觅着她。我感觉到致命的虚空，有一种似乎立即回到她身边的感觉。
那天晚上牛B和俞帆在“蘑菇亭”找到了我们，是凌晨两点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我们四个最后找了家旅馆熬到了天亮。
我只能跟你讲这些，我不知道该怎样把那一切说明白。因为我现在一想起那些心里就充满了忧伤。正像胡吗个唱的那样，“我的忧伤难以启齿。”我怎么跟你讲呢，我只想告诉你的是我那晚没有做任何越轨的事情，我她妈的竟没有吻她，我想我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
那天早晨我乘火车离开了C城，就这样，很简单。我坐在车上，阳光灿烂，昨夜的小雨把太阳洗得干净透亮，我猜是这样的。我兴奋得像个孩子，一个劲地回想昨夜的甜蜜，并且在心里想着该怎样好好地让这份爱情永久。我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看了我这些经历后一定是这么想。我他妈的就是这样一个混帐，我大概过了两三天又回到了C城，继续我的朗诵。我慢慢地发现给他们讲诗歌是件挺有意义的事情。
一回到A城我便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让我感到一种特别的兴奋。我说：“我想你了。”她只是笑。那天晚上，我睡在地板上为她写了第一首诗：
小妹，我在一个人的房子里写着幸福的诗
小妹，我在一个人的房子里写着我幸福的诗
我希望你此刻做着幸福的事情。此刻我思念着你，写下你温馨的名字
我要用孩子的语气说出我内心的爱和幸福
从你身上我找到一生的谜语
小妹，我在一个人的房子里写我幸福的诗
你的脸庞，你脸上不断闪烁着的微笑
你美丽的眼神，占据我的全部
我要用笔写下永远，燃烧我内心的火焰
你的善良，你凌驾于我心灵上空永远照耀我
小妹，我幸福地写着给你的诗句
我不拿去发表，我只给你
我在A城疯狂地思念着她，我无法锁住我的思想。我望着窗外的夜景感到一种空空的失落。那天，我喝了许多酒，我和你说过我的朋友那天生日。可今天，我又喝酒了，我在房子里感到一种要命的孤独。我像以前一样疯狂地想着她，我拎着酒瓶一个人独自胡言乱语。我真他妈的混帐。如果你现在能看到我，一定为我这副狼狈相感到好笑。
今天，我又写诗了，写诗差不多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我以前是很少写的，可现在我几乎每天都想写，只是因为我在思念着一个人。我不知道我不知不觉竟写了这么多。我他妈的有点儿稀里糊涂。今天我写的诗的标题是《想一个人是一种痛》。我他妈的痛恨死自己了。
想一个人是一种痛
小妹，我需要药，我头痛欲裂
想一个人是一种痛
我在哀伤的记忆里沉睡
永远沉默地仰望腾空的悲伤
我需要急救，我陷入不知疲倦的铡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