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戚叔佝偻的身躯微晃,穿过一缕缕冰凉的雨丝,瞬息间出现在弥漫着温暖阳光的天空中,干枯的手掌猛然拍向前方。
“咔嚓。”
仿佛镜子破碎的声音轻响,天空中那一轮烈日迅速龟裂,在戚叔拍出第二掌时,烈日爆碎成粒粒星辉消散。
仅仅两掌而已,戚叔便破掉了一名聚神境强者的领域。
天空中的阳光迅速消失,细雨又从新落了下来。
在那朦胧的雨幕里,一道身影以极其狼狈的姿势倒退,他不断喷吐着鲜血,直到退后三百多丈,沿途砸穿近百间房屋,方才摔落在一间倒塌的房屋废墟里。
瓦砾轻响,那人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在废墟里,抬起头怒喝道:“你疯了!”
末了,那人又低下头,身体微晃,痛苦不堪的咳嗽起来。
雨雾迷蒙,凉风轻拂,场间弥漫着一股悲凉气息。
戚叔没有功夫答话,在他的前面,还有另一个聚神境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微嘲说道:“不惜耗费百年寿辰,强行短暂提升功力,两掌让同境界之人失去战斗力,你还真是……个蠢货!”
戚叔刚刚消耗百年寿辰,换来了生平最强大的两掌,此刻脸色一片苍白,如同病入膏肓之人一样。
戚叔轻轻咳嗽,嘴角便溢出一缕血丝,他斩钉截铁说道:“能用老朽的命,换取夫人与少爷的命,就算这是愚蠢,那也是你只能仰望的高贵。”
细雨微顿,凉风也停止了吹拂,令人心悸的寒冷骤现。
天空中,一团数丈大小的晶莹寒冰凭空出现,随着戚叔一指点向前方,那寒冰呼啸着极速掠出。
撕裂声大作,仿佛虚空被一柄利刃蛮横切割开来。
刺骨的寒冷轰然爆发,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一样恐怖,极速蔓延向正前方,那正是另一个黑衣人所在的方位。
“你果然疯了。”
黑衣人惊恐大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那是稍有不慎,便会陨落在此的生死大劫。
黑衣人没有想到,戚叔如此果决,竟然再次消耗百年寿辰,就算是聚神境之人,也没有多少个百年,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黑衣人可不想陪戚叔一起疯,于是他的黑袍鼓动,浓烈的真元爆发而出,施展出最快的速度飞退,可也仅仅只退出百余米距离,便被冰冻住,如一座冰雕一样。
“啪嗒。”
冰雕坠落在地,里面是黑衣人惊怒痛苦的模样。
戚叔俯视着黑衣人,越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喃喃道:“老朽已老矣,趁现在还活着,疯狂几次有何不可?”
迟暮之年,应如年少一样轻狂,如此才不枉此生,死而无憾。
咳嗽声在细雨里回荡,戚叔落在破烂的马车上,佝偻的身体愈加佝偻,脸颊上的皱纹多了无数条。
戚叔对着离铮母子说道:“夫人,少爷,我送你们离开。”
他说的是我送你们离开,而不是我们一起离开。
离铮察觉到了这句话的隐藏意思,心情跌入低谷,咬着牙悲痛说道:“戚叔,如果有来生,我离铮甘愿为您鞍前马后。今天要谢谢你了。”
戚叔摆手,声音虚弱的说道:“这都是老朽应该做的。”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小翠蜷缩着身体嚷嚷。
戚叔极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小翠,而后缓缓伸出手,他的手掌心飞出一粒冰渣,遇风暴涨,刹那将离铮母子包裹住。
“再见了!”戚叔微笑着说道,如释重负般一样。
嗖的一声,冰封着离铮母子的寒冰破空离去,以极快的速度远去。
寒冰之内,离铮看着马车上戚叔佝偻的身影,以及小翠疯了一般嚷嚷,两行清泪落下,打碎了少年对世界的认知。
原来,残酷的才是真实的世界,这里的人性便是善变而邪恶的。
谢谢你们,让我看清了世界,为了表示感谢,我会亲手杀了你们,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们是谁。
我会回来的,一定会!
晶莹剔透的冰魄之中,离铮无声落泪,在内心深处这般疯狂咆哮。
……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离开多远,离铮永远都无法忘记,在那个下着牛毛细雨的清晨,戚叔微笑着说再见,小翠蜷缩着嚷嚷不要的情形。
就算时间过去了两年,就算如今已经来到神玄郡卧龙镇,每每想起之时,离铮都会悲痛而愤怒。
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离铮已经十八岁了,比如柳云烟年轻了四岁还多,比如他们终于回到了柳云烟的娘家卧龙镇。
而没有改变的,和很难改变的,亦或者能够轻易改变的,往往都是些令人绝望的事件。
在这两年时间里,离铮虽然仍旧坚持引天地灵气入体,可由于经脉堵塞严重,阻碍了灵气走动,体内依然毫无真元。
即便如此,离铮也没有绝望,他不是个轻易言弃的少年。
今日终于来到卧龙镇,离铮心情有些许激动,于是没有枯坐在马车内像个雕像一样修炼。
车棚上落满了艰苦行程的灰尘,离铮放下车窗,弹去指尖的尘埃,望着柳云烟疑惑说道:“娘,这条镇裕道我们来来回回走了三趟了,根本没有看见一家挂着柳府牌匾的府邸啊。”
离铮清楚记得,柳云烟说过,柳家府邸庞大华丽,就在镇裕道东头,整条镇裕道有四成店铺是柳家产业。
而现在,镇裕道没有看见柳家府邸,店铺成百上千,也没有一间属于柳家产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柳云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眉头微拧照样心生疑惑。
“十多年前我出嫁时,柳家是卧龙镇最庞大的家族,府邸虽不及帝氏那般恢宏,可我也不可能记错啊。难道是搬家了?”
柳云烟说道:“铮儿,你去找个路人问问路吧!算了,还是我去问路,你好好待在车里等娘。”
看着柳云烟掀开车帘走了出去,离铮喉咙蠕动,忧郁的眼神有些许空洞,他突然觉得有一些悲凉。
“我他妈真没用。”离铮极度失望的骂着自己。
末了,离铮虚弱无比的身体缓缓靠在特制的棉椅上,一双手臂不断颤抖,那是他想捏紧拳头却又使不出劲的原因。
现在的离铮血气干枯,精气神流逝极度严重,身体虚弱无力,活脱脱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柳云烟心疼离铮,所以才自己下车去找人问路。
正因为如此,离铮受到触动,才说出那句气馁的话,他真的特别恨现在的他,恨他一无用处。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不服这样的命运。”
离铮轻轻闭上了眼睛,心神瞬间堕入一片黑暗的世界,没有杂质的黑暗,于是他的心很快宁静了下来。
归灵赋,是一门高深的修炼心法,是离家祖传秘诀,在离铮只有三岁的时候,就在离俊辉软硬兼施之下倒背如流。
归万物之灵,如百川汇海,众灵合一,量变亦是质变,这是一部世间最神奇的修炼心法。
此刻离铮心神安宁,六根清净,自然而然的运转起归灵赋,牵引着空气里那些丝丝屡屡的灵气,朝离铮体内汇集。
车厢内陷入了寂静之中,只有车窗被微风卷动发出的声音。
“哟呵,小美人,你别跑呀,小爷我说话算话,只要美人你让我香一个,小爷绝对带你去柳家。”
“表哥,我都说了你长相太猥琐,会把美人吓跑,现在你信了吧。”
“我长什么样管你屁事,你小子给小爷一边凉快去。******,跟你废话连篇,小美人都快跑没影了。”
车窗外有公子哥大声嚷嚷,很狗血的泡妞桥段,离铮听见了,但是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正是打坐修炼的一种极高的境界,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离铮不关心这些事情,所以不会被扰乱无波的心境。
但是,下一刻,离铮却突然睁开了眼,两道冷茫自瞳孔内射出,随后他从棉椅上弹起,拖着家传佩剑,迈动仿佛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的双腿,掀开车帘蹿了出去,慌忙中差点从车上一下子摔倒在街道上。
他佝偻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手上拖着一把剑,两只充血的眼睛四处张望,呼吸跟一只愤怒的狮子一样粗重。
确切的说,离铮现在比愤怒的狮子还要愤怒无数倍。
“放开我!”
这是离铮在车厢内听到的声音,他听出了愤怒,听出了无奈,听出了无数种令人心痛的意思,因为他听出了这三个字是柳云烟喊出来的。
“我尼玛。”
愤怒的咆哮扰乱了清风,响彻在喧嚣的街道上,无数行人被惊扰,为之侧目。
他们看到了一个极其消瘦,脸色苍白,眼睛血红的少年,拖着一把剑,跌跌撞撞的奔跑着。
清风吹拂,少年似乎会被这一阵清风吹倒一样柔弱。
但是他终究没有倒,他拖着那一把漆黑的剑,然后砸了出去。
“嗤。”
有血落在街道上铺着的石板上,散开时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娇艳无双。
但更像一朵盛放的烟火,在迎接一位天才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