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我值多少钱？”我夹了块面皮，将色泽红润、外脆里嫩的鸭肉在上面，加上配料酱料，卷得圆鼓鼓的塞进嘴里。这里菜很地道，比起上次去北京吃的烤鸭一点不差。
“嗯”他思忖了很久，上下打量着我，好像真的在是估价。
“额……”
“一颗红豆”
“啊？我只值这么多？好吧好吧”
“一颗红豆换一整个宇宙，有首歌是这么唱的！“他给我到了杯水，转到了手边，说道，“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食物是最好的东西，它可以填充人的饥饿的胃，它也能填补心灵的空虚。我现在只想好好吃一顿，大快朵颐一顿，将心里空空的地方填的满满的。
我埋头苦吃，抬头看见林一直坐在那里，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也不动筷子，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我。
许久，我终于停下来，望着桌前的残羹冷炙和一片狼藉，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你真浪费。”
他不置可否，朝我笑了笑，打趣说：“你是多久没开荤了？”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严格住院以来，我的重心全部放在照顾他上面了，吃饭这事当然也就马马虎虎了，我望着他，摇摇头，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嗯，休息一下，我送你去医院”他抬手看看了手表，对我说，“看来下次还是得找你吃饭，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旁边的人食欲也会好。”
“是吗？”我高兴地点点头，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本领，“吃饭本来就是件开心地事。”
“吃饭对于我却是件痛苦的事情。”他苦笑。
的确，他平常穿得西装革履，神情稳重大气，俨然一副老板派头坐在饭桌前，满桌精致华美的菜肴，高昂名贵的酒，一顿饭觥筹交错、抵挡不及，他一面得应付着不断递过来的酒、一面又得盘算着生意。他常年吃着这样的饭局，当然会对吃饭这件事有所忌惮和排斥。
“当食物被摆盘放在桌上的时候就完成了它们生命最终的使命，你得享受食物在味蕾间炸裂以至所有的神经细胞活跃震颤的感觉。你不吃掉它们就是对它们的不尊重。”我抓着筷子戳了个虾塞进嘴里，嚼着大虾嘟囔着说，“就像这样。”
“就像这样”他也学我的样子，戳了虾，塞进嘴里，肆无忌惮地咀嚼，不似之前优雅、斯文的样子。
“哈哈，聪明”
……
一顿饭吃的融洽轻松。饭桌上我见到林的另一面，他放下架子，肆无忌惮、不顾及形象的样子像个邻家大男孩。这比他高高在上的样子容易让人亲近的多。我们一路说笑出了门口，郑经理早已站在门口，一见我们出来就小步子跑上来，微微哈着腰，殷勤热情堆着笑地说：“林总，这么快就吃好了，招呼不周，招呼不周啊。”
“郑经理客气了，饭菜挺好。”林又恢复了老板派头，很官方地应对着他。
“好好，希望林总下次再次大驾光临啊”他像是带了面具的假人，谦卑热切的样子让我看着很不自然，他转向我，说，“陆小姐也是，希望多来光顾啊。”
“您客气了。”我配合着挤了个笑脸。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后视镜里看到经理还站在原处满脸堆笑，谦卑恭敬地朝我们挥着手。
“唉，他不累吗？”
“累，生活所迫很多事都只能忍受。”
“是的，想要正真的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的很难。”我赞同地点点头。
“这么多感概？”他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转过头探究着我的。
“……”
我在他车上闻到一股清香，淡淡的水果香，似有若无地钻进我的鼻子里。
“真好闻。”
“你说这个？”他指了指汽车通风口出的一枚别致的银色的管状物体，上面刻制繁复花体的英文字。
“这是香薰？”
“对啊，里面的香味是我调的。”
“你还会这个？”我惊讶地望着他。
”水蜜桃味道的，不过我加了点白麝香”
“这么厉害”
“哈哈，我还有你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他眯着眼睛，缩了缩高挺的鼻子，泰然自若地望着前面。
车子很快驾驶到了医院，我让他在大门口将我放下，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他根本没听我的话，长驱直入进了门口，保安竟然没拦。
“真是太霸道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车主正跟保安大声理论着，大喊着，什么道理，前面那辆车能进，我就不能进了！！保安脸色冷淡严酷，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到了，有事电话联系我。”林将车稳稳地停在了住院部的入口处，站在副驾驶的位置给我开了车门。
他的细心周到让我咂舌，“谢谢，你太客气了。”我抓着包，跳下了车门。
脚刚着地，就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等我转过头的时候，看见林的肩膀明显僵直了一下子，他眼神锐利深邃，眼里闪过一丝疼痛，一动不动地盯着声音的来源。
我朝着他眼神的方向望过去，可欣正从石阶上下来，带着天真无邪的笑意朝我打招呼。
“你可算来了。”她跳到我的身边，亲昵的说，“严老师今天可是闷闷不乐的。肯定是因为你不在咯。”
“他没事吧。”
“没事的，沈仲在他旁边吵闹了一天，住院部这层里就属我们这间最热闹了呢。沈仲说起来就像个说书先生一样……”她兴奋激动的语气突然中断，眼神直直地看着倚着车窗的林，表情凝固，垂着双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昂着头固执地望着他，许久开口道：“林，好久不见。”
林启正站起身来，单手插进裤兜里，脸色淡漠，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说道：“好久不见！”
他们两个站在各自的阵营，空气尴尬地快结冰凝固了。旁边走过的人好奇地向我们这里看一眼，又安静地走过，我率先开了腔说道：“你们两个认识？”
“笑雨，今天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可欣没回答我的问题，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低着头，快步跑开了。
我转头看向林，他依旧是那副酷酷的、冷傲的表情，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霜，眼光流转，他闭上了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去追呢？”我看着消失在路灯下的背影，无限惋惜地说，“我看得出来，她还爱你，从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呢？”
他睁开眼睛，攫住我质疑的目光，一步步逼近我，一字一句说道：“我？你觉得我还能爱她吗？”
“为什么不能？这样子错过不可惜吗。你的眼神，你的表现，就足以证明你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够了，你别说了，别说了。我的感情，我的心你早该明白，不管是明示暗示，言语行动，我一直跟随着你。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那都是我的事！但是你不能够就这样将我往外推。你死心塌地地跟着严格，照顾他，宽慰他，对他的过去你只字不问，你甚至都不敢确定他爱不爱你。”他将我逼到了角落，怒不可遏地朝我喊道，“陆笑雨，你就是个白痴。一个天真幼稚的傻瓜。”
他的话像是山上落下的滚石，接二连三地砸到我的心上。我恍惚地抬头望着他，他头上几缕头发掉落下来搭在额头上，眼神也因为愤怒变得犀利，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砰”墙壁发出沉闷钝重的声音，林紧握着的拳头重重地砸在白色墙壁上，血迹在墙上蔓延成一朵妖媚残忍的花。
“你疯了，疼不疼，我带你去看医生。”我想伸手抓他的手。
他避开了我的手，眼神受伤透着一股寒意，转身上车。车灯光扫过我，只是一瞬，车头被快速调转，飞驰而去。
三三两两路过的人朝我投来异样的眼神，或是小声议论，或是快步走过。我看着墙上还未干的血迹，心口攸然一紧，呆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严格，你在窗户边看什么呢？”沈仲朝着他喊道，“快来看，我最近新拍的片子。”
“好”他收回望着窗外的眼神，双手摇着轮椅到沈仲边上。
“快看快看，这个片子我剪辑了很久的，新娘有特殊要求说一定要把她拍的美美的，你知道么，那新娘有这么胖，“沈仲张开双臂比了一下，”不对不对，应该有这么胖，新郎站在她边上就显得特别瘦，跟个竹竿一样的。别提了，为了满足她的要求，我可是上窜下跳，左右开弓地，可累死宝宝了……”
严格看着录像一语不发，沉默地像是个雕塑。
“笑雨，你可来啦？”沈仲转头看向我，指了指严格说，“这家伙闷闷不乐一天了，你来了就好了。”
“嗯”我看向严格，他抬头朝我笑了笑。
“好了好了，我也回去了，那就辛苦你了”沈仲拍了拍我的肩膀，比了个走的手势，拎着背包走出了病房。
“嗯嗯，路上小心”我目送他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今天你去哪了？”他低着头，拿着手里的平板不经意的问到。
“我去见了一个朋友，吃了顿饭。”如实回答。
“其实我这里没事的，你不用每天都来的。”
我狐疑地望着他，不确认这些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什么？”
“我不想这么亏欠着你，我……我不知道……”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注视着我，不忍心地说，“你这样值得吗？”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言语激烈地冲我咆哮，一个言辞闪烁地试探我，我感觉头好重，好想沉沉地睡一觉。我仿佛在迷失在一个森林里，走了几天几夜，弹尽粮绝，每次到出口的时候却发现眼前还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石木森林。我就在里面转圈、徘徊、跌撞……
“严格，我有点疲倦。我们下次再谈这个问题好吗?”
他不再追问，双手撑着轮椅，艰难地想从轮椅爬上床，我跑过来想帮助他，他拒绝了我。倔强地别过头，一次又一次，直到汗水湿了后背。我站在一边束手无策到心疼，终于控制不住，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他嫌恶地挣脱了我的手，使劲地推开我，轮椅没有着力点重重地撞上了床栏杆，发出沉闷声音，他背过身冷冷地说：“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你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