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伙计,这几批货最后的封装都是乔掌柜亲自做的。”文清韵恍然,“你是说他有问题?”
两个人正研究着,米福在门外说:“大少奶奶,青帮侯堂主到了。”
“杨掌柜,”侯堂主声音洪亮,人也大咧咧,叫惯了杨靖安的老称呼,一时改不过来,“我们柳帮主说了,出事了就该负责,我们青帮不如你们沈家有钱,但也不会让人笑话,挑出什么理来。这是我们该赔付的一半,请您过目。”
杨靖安接过来:“侯堂主,这银子是小事,不过我们倒还有件事请教……”
“杨掌柜请讲。”
文清韵见杨靖安一直看她,便知道这得罪人的事儿要她出头了,微微一笑道:“侯堂主,按说我们甡茂永和青帮也合作有些年头了,贵帮的实力我们是清楚的,怎么今年突然发生了这很多的事?”
侯堂主眼睛瞪起来,冷笑说:“大少奶奶的意思是我们青帮的错喽?”
“侯堂主误会了,我只是想多了解些,以后也可以避免。”
“没有什么误会,如果大少奶奶觉得青帮办事不力,那就请您另请高明吧。”侯堂主站起来,气冲冲地踢翻了椅子,抬腿往楼下走去。
沈孝儒早上赖在床上不肯动,昨天夜里,文清韵一直在跟他研究甡茂永的事。说是研究,不过是她说他听,偶尔点点头,嗯啊地应付。文清韵有些动气:“孝儒,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好好好,你就知道好!你才是甡茂永的大掌柜,难道买卖做不下去了,你一点都不着急?”
沈孝儒眨巴眨巴眼睛说:“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丢了几趟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文清韵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如果真是青帮搞的鬼,我们再小心也没用啊。”
“那我听你的,你想怎么样都行,成了吧?”沈孝儒打了一个哈欠,“我不管了,天还没亮你就把我折腾起来,我要接着睡会儿了。我的好夫人,要不您挪个地儿,您这么直眉瞪眼地看着我,我睡着也得让你吓醒了……”
既然沈孝儒说什么都可以,那她今天就做回主,找钟汉。能抵御青帮,能在这地面上立住脚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选。只有他能把甡茂永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要见钟汉不是容易的事,海州城门口贴着海捕文书,画得不像,却自有一份震慑。饶是钟汉胆大包天,轻易也不会进城。到他花果山十八盘的老巢去?文清韵迟疑了一下,想到荒郊野岭崎岖山路,她心里还有些发颤。或许可以通过侯堂主的门路请钟汉再来一次海州城。
就只有这一个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了,文清韵要米福去请侯堂主,约到天香阁见面。等伙计倒完茶走下楼,包间里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文清韵开了口,免去客套,直奔主题:“侯堂主,我有一事相求……”侯堂主愣了一下,找钟汉不难,他们之间有联络方法,可在没有摸清楚文清韵的底牌前,他不能轻易开口。之前她被钟汉掳上山,现在埋伏人手来报仇也不稀奇。江湖有道义,他不会帮外人。
文清韵说:“侯堂主,我保证不会,要是想那么做,那天在这楼上,我就大喊出来了,他就算武功高强,也插翅难飞吧?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堂主。不然这样,您帮我带个话就好,至于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也不会怪您。”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侯堂主,这是我送给您的。这些年甡茂永的生意多亏您的关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侯堂主撇了一眼,一千两,不是小数目,不能不动心了。
“大少奶奶客气了。好,您爽快,我也不婆妈。事情我可以帮你去办,不过他肯不肯见您……”
“那就跟您无关了。只要您肯帮这个忙,以后侯堂主就是我的朋友。咱们常来常往就是。”文清韵端起茶杯,一双眸子发出璀璨的光,将小小的房间照得闪亮。
出了海州城南城门,往东走上一里路,会看见一个小茶坊,几个木桌露天摆着,稻草顶,黄泥墙围成一间屋子。茶坊掌柜的姓周,给钟家寨当眼线,钟汉偶尔见个什么人,也都安排在茶坊里。这里地处偏僻,又四通八达,有什么事,回身钻进山里,神仙也没辙。他五十几岁,无妻无儿,收养了一个孤儿取名满仓,在茶坊帮忙。满仓刚满10岁,已懂得招呼客人,端茶倒水,有时周掌柜出门办货,走个三五天,只有满仓一个人在茶坊,也料理得井井有条。
文清韵带着雪莲到茶坊的时候,周掌柜亲自去迎钟汉了,满仓出来招呼。因为还不到中午,茶坊只她们一桌客人,满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衣着光鲜、珠光宝气又秀美婉转的富家女子,站在一边看傻了眼。雪莲嫌他肮脏,眼睛身体都躲着,文清韵却觉得他机灵有趣,掏出一个银角子,让他快快烧壶好茶来。满仓抽抽鼻涕说,找不开。文清韵笑了,没关系,剩下的都是赏你的。
满仓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愣了一会儿,突然指着文清韵说:“我认识你。你是庙里的菩萨娘娘。我给你磕头。”
文清韵扑哧笑了,一口水喷到桌面上,连雪莲也笑得捂住肚子。钟汉此刻已经到了茶坊外,看着这一幕,他的嘴角牵起一个笑纹。文清韵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刚转过头,心里忽然慌乱起来,准备好的话全都不见了,脑海一片空白。钟汉逆光站着,线条坚硬的五官模糊成一团,倒有种说不出的亲切熟悉。
两人到小屋里隔出的一个单间坐下,周掌柜亲自换了茶水送来。有那么一会儿,文清韵不敢抬头,却不知道自己为何羞涩胆怯。钟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开口问:“你过得好吗?”
这是朋友之间才有的问候,只是在他嘴里说出来,也不会觉得突兀,文清韵抬起眼睛,接上他的目光,答案都写在眸子里。
“侯堂主已经告诉我了。是为了甡茂永的事,你想问问我知道什么,知道多少?”钟汉叹口气,好像责怪她太过功利,无事不登三宝殿。
文清韵突然说:“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他是绑走她的土匪,她应该怕他恨他,但在她心里,这次见面竟是知交故友重逢,不需要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她从没对谁产生过这种感觉,连自己的爹爹有些时候有些话还不能说尽说透,但是对他就可以,她恨不得把所有的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