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武侯府，怎样回到宫中的。
回到宫中，她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嬷嬷将两个孩子抱上来。
屏退了所有的人，她呆坐在床边，望着两个孩子，泪如雨下。
望望这个不舍，看看那个也不舍，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亲生骨肉，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怎么能舍得，怎么能舍得呢？
接下来几日，只要她醒着，必然将裳儿抱在怀中，脸贴着脸，万般疼爱万般不舍，每次都是嬷嬷催了又催，她才肯放手。
夜深人静之际，她独自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想着武侯的话。
她知道，武侯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可是，让她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这……对她来说，有多么的难，又有多么的痛。
在痛苦和纠结中，她度日如年。
这日，誉儿和裳儿吃饱后，嬷嬷依旧将他们送上了她的大床。
她慈爱地凝视他们，他们甜甜地睡着，小脸洋溢着安逸的满足。
“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正痴痴地看着，忽然身后传来宫女的禀报声。
“呃，快请。”她忙站起身来。
随后，皇后笑吟吟地自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手端食盘的宫女。
“妹妹，这是我命人给你熬的燕窝，是上好的血燕，你快尝尝。”
皇后声音刚落，那宫女便递过燕窝。
“哦，多谢姐姐关心。”她接过燕窝，坐在桌旁，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无一搭吃着。
“孩子怎么样了？睡了吗？”皇后边说边向床边走去。
自她早产后，皇后很是内疚，隔三差五便前来探望，而且，每次来都要看看孩子，瞧皇后的样子，似乎十分所喜爱这一对龙凤胎。
“刚刚睡下，”她压低声音说着，似乎害怕惊醒了孩子，随后向侍立旁边的宫女一摆手，依旧低低地说：“你们下去吧，别惊了孩子。”
“你也下去吧。”太后低声对随行宫女说道。
宫女们鱼贯而退，偌大的宫内，只剩下她和皇后两个人。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对她说。
随后，她便被心底里的声音吓坏了，有些慌乱地望向皇后，只见皇后俯下身，正笑吟吟地端详着睡梦中的两个孩子。
“妹妹，你可真会生，这两个孩子多俊。你看，誉儿眉清目秀，长大后定然十分儒雅，而裳儿，这眉眼，和你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一个美人坯子。”皇后边端详边轻声说着，脸上，还泛着母爱的光辉。
看着眼前这一切，她不得不承认，皇后很美，美得清雅，美得脱俗，而且，皇后心肠极好，因为这脸上自然流露的母爱，是难以装出来的。
如果……她杀死孩子，嫁祸皇后，不知……皇后会有什么下场，如果皇后真被处死，那她，于心何忍？
如此一想，她的心，犹豫了。
“媚儿，如果你现在狠不下心来，不仅我们永远无法在一起，就连誉儿的性命，恐怕都无法保住，你……难道真的忍心看到两个孩子都没有了吗？”武侯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不，不能，她绝对不能失去两个孩子……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牺牲裳儿，保住誉儿了。
裳儿，裳儿，你原谅母妃，你就原谅母妃吧。母妃……舍不得你，不愿意失去你，但母妃也是迫不得已呀。
裳儿，如果有下辈子，你就托生到一个寻常百姓家吧，那样，即便生活贫困，但你至少可以活下去……
心，如刀割般难受，泪，早已如小河般流淌了下来。
强忍住内心的痛苦，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
短短的距离，此刻，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是千山万水。
她，步履沉重，万分艰难地走着。
“妹妹，你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儿吗？“皇后一抬头便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忙站起身来询问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皇后。
这般花容月貌，这般和蔼慈祥，这样的女子，确实最配母仪天下，但是……皇后，你别怪我心狠，我也是迫不得已，为了誉儿，也为了我自己，我连亲生女儿都豁出去了，更何况你了。
她心中暗自想着。
“妹妹，你不舒服吗？用不用传御医？”皇后有些着急。
御医？今日以后，她心中的伤痕，即便是神医也无从可医。
“不用，我没事儿。”她镇定了一下，淡淡地回答。
随后，她俯下身去，充满爱意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来回逡巡着。
“皇后，你看，这两个孩子多美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飘渺。
“哦……是呀，我刚才就说嘛，妹妹真会生。”皇后心不在焉地应着，兀自疑惑，贵妃今天的举止有些奇怪呀。
“皇后，你来看看，裳儿多美呀，才这么小的孩子，就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美丽……长大之后，定然是一副倾国倾城之貌。”她的目光定在裳儿的小脸儿上。
“是呀。”皇后应着。
“裳儿，不仅美，还有一个高贵的身份，公主。长大后，定然是王公贵族家公子追逐的对象。”她边说边吻向裳儿的小脸儿。
她的唇刚碰到裳儿的小脸，裳儿便轻轻蠕动了一下小嘴儿，似乎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一般。
她的泪“唰”地一下，汹涌而出。
“皇后，如果裳儿就此离开了我，你说……我会不会很痛苦？会不会无法活下去了？”她痴痴地望着裳儿的小脸，喃喃说着，似乎在问皇后，又似乎在问自己。
“妹妹瞎说什么呢？裳儿怎么会离开你呢？”皇后微嗔着。
“可是……她马上就要离开我了，马上。”
说罢，她转过头去，手，猛地掀起了锦被，用力捂在裳儿甜甜的小脸上。
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到，锦被下，裳儿的小腿蹬了几下，小手也动了几下，随即，便无声无息了。
“啊！”皇后一声惊呼，顿时张大双眼，呆呆地望向她，望向她那只紧按着锦被的玉手。
“你……你要干什么？”好一会儿，皇后才转过神儿来，她冲上前，用力地撕扯着她，“放手！你快放手！”
任凭皇后撕扯，她的手却没有拿开。
“放手！妹妹，你快放手，不然，裳儿……裳儿会没命的。”皇后的语气中带着央求。
不知哪来的力气，皇后竟然一把扯开了她，随后颤抖着手，迅速拿开了锦被。
锦被拿开的那一幕，自此，便在她脑中定格，也成为缠绕她多年的梦魇。
锦被下，是一张泛青的小脸儿和一双微睁着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