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风,吹开了虚掩的门扉,无声无息走进屋中来的男子,没有点灯,却已敏锐的捕捉到了屋中人的气息,他眼眸一沉,却无意间撇到露在被褥外面的点点闪光的彩线光辉。
莫非是她?男子疾走了几步,站到床边,俯视着沉睡在床榻上的人,那一张平和温馨却又清丽动人的面孔,正是她。
睡得好舒服,秋无颜伸伸手臂,才觉手臂竟伸缩自如了,她急忙看看陌生的房间,装饰典雅的房间里挂满了字画,这些字画清新脱俗、出笔自成一家,很有些飘逸、孤傲的风华,这些字画浓郁的色彩挤在这一间斗室中,竟似廓清了天下般气势凌凌。
秋无颜有些镗目结舌,这绘画人好大的气魄,这画中的狂意,竟似在俯视天下画派再没有能与他争锋之人吗?这绘画之人到底是何种风范之人?
房间清洁整齐、一尘不染,在床头处,放置着一套全新的淡青色衣衫,秋无颜伸手拿起衣衫,莫非小丫头内心还是极懂得心疼人的吗?竟连衣服也为她准备好了。
清晨的山中空气,清爽干净、桃香怡人,秋无颜深呼吸,这院中桃林成行、落蕊遍地,倒真是闲情雅致之地,居住在此之人,该是极懂得享受生活之人。
隔着飘洒在风中的落蕊,秋无颜看到了那一袭青衣之人,他站在桃树下,笔墨晕染纸上,那落毫之处,飘逸的笔锋回转利落,丝毫不拖地带水,他眼眸霍霍的随着笔锋回折迂转,那眸中扬洒的张狂和凌厉气势,凝结纸上,画风华丽大气。
他时而仰目观望桃花、时而低首构思骨架,他手中笔锋卓卓,手腕上下翻飞,那巧妙的犹如鬼斧神工般的图画跃然纸上,令观之人心生震撼。
这般的男子,竟在一幅画中心怀了天下?秋无颜放目看去,那纸上点点鲜红,斑斑墨迹,勾勒出了桃树、晕染了桃蕊、点出了绘画人心胸中潇洒、肆意的豪情万丈。
青衣人并未停笔,他的笔锋蘸过了清水,那水拖着长长的零落的弧线滴落纸上,青衣人不给水液晕开的时机,一抹笔锋就勾上去,寥寥几笔,桃树下一个清谈的、影影卓卓的淡漠人影就现了行迹,那悠然的负手而立的欣长人影似在……
他在笑傲天下?
秋无颜被画中人的优雅豁达和淡淡寂寥吸引,她走至书案前,方才闻出,那清淡的并不是水,而是醇香的酒的气息。
这人,竟用酒勾勒了画中人的肆意?
秋无颜淡淡一笑,想起她曾用夜明珠在桃花下勾勒了一方清湖;如今,这人竟比她还要潇洒、随意,一壶酒水竟染进了纸墨中去。
这人年纪轻轻,却自眼眸中散发出一种傲然闲云的山野气息,他不愿被名利所累、不愿被外世人心所牵绊,他玩世不恭却又才华横溢。
此情此景此人,使秋无颜突然便想起了唐寅的一首《桃花庵歌》来,她不由朗朗出口: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那人惊讶的回眸看过来,秋无颜也正抬眸看去,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竟有些悻悻相惜、相见恨晚的意味,秋无颜被那人的画引动了心弦,那人被秋无颜的诗触动心灵。
“哈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他肆意的声音回荡在桃花林中,他随风而飘起的发丝在身后潇洒的摆动,他提笔在画纸一侧一气呵成:“好一句‘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好、好……”
好一个极富才情的女子,果然不愧是南王看上的女子,果然不愧是独孤文英心心念念要拜师的女子,独孤文英回转身看着秋无颜,他双手抱拳道:“在下独孤文英。”
“哦、哦……”秋无颜迟缓的道,这个人好爽朗的性子啊,她说出她的名字来,在这山野之地,应该没事吧,可、可,想起以前的种种的欺骗和伤害,秋无颜竟不愿再提起,她缓缓施了一礼道:“小女子素颜。”
“素颜?”独孤文英面上稍稍讶异,她竟自称为素颜?他没有看错她这张面孔,那她就是改了自己的姓名?这么说来,她容颜上好像有些伤感,莫非她不愿再提及过去吗?
独孤文英何其玲珑心窍的人,他潇洒的一笑,便掩去了眸中的疑问,他再次抱拳施礼道:“素颜姑娘竟是才华横溢之人,文英失敬了。”
秋无颜侧身避开独孤文英的客套礼数,她遥遥的看去那桌上的画像,那画侧墨迹未干,飘逸俊美的大字正是唐寅诗中最直抒心意的一句话,她有些惋惜的道:“唐寅是无奈,公子又何必居于这山中一隅,不去看看大千世界的无限风光呢?”
独孤文英勾了勾唇,他回眸拉起自己的画像,一手悬在身前,他炯炯的眸子看向秋无颜道:“素颜姑娘又从在下的画中看出了什么呢?”
秋无颜微笑着,还未开口,光影一闪,从房屋上扑下来的少女已合身抱住了秋无颜的手臂,她仰起美丽的笑脸:“婶娘,我饿了。”
“蕊儿,不得无礼。”独孤文英出声制止他这个小侄女的妄想,南王的心意日月可鉴,他又怎能留住这丫头在身边呢,只不过,没想到他这个挑剔的侄女,竟也会倾心于秋无颜罢了,看来,这个女子身上还真是有很神奇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