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无法放下此事,多拖几日也未尝不可,”风华继而道,“给罗依一个选择的机会,让她选择你我,是去是留,我们是公平的。”
听闻风华的话,白公子的眉头骤然蹙了起来,因为意料之外的愠怒之情,他的身子也有些发紧。
“你在拿罗依……做赌注?”白公子问,声音较之先前多了几分冷漠,眼神也清冷了下来。风华这番话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即便有读心术辅助,他也无法理解——既然风华对罗依并无男女之情,如今又暗示要和他一同争抢罗依,这样近乎“利用”的手段,到底是为何。
只为了顺利离开么?
还是为了雄性动物之间的赌气?
风华打量着白公子愠怒的神色,他不用读人心,也能猜到对方此时的心思,随即又解释道:“这不是赌注,是为了罗依好……倘若我与她就这样离去,你心中想必难受,而为了宿命和她在一起,对她也极为不公……与其让宿命操控,倒不如两厢情愿,倘若罗依最终选择了你,不管去还是留,也比现在好。”
也比现在好?白公子很好奇对方是否真的想过,倘若罗依没有选择风华,所谓的结局,可不止“去留”这么简单。
“我对此没有兴趣,”白公子最终说,从炕沿旁站起身来,低着头俯瞰趴在眼前的风华,继而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的内伤已经痊愈,这次给你的力量比上次多了些,足够你恢复体力,等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在客栈再会吧。”
风华轻轻撑了撑身子,果然,除了臀肉的伤口依然火辣辣的疼痛,但体内不适的虚弱感已经消失许多。
“谢谢。”风华说,明朗的一笑,友好的向白公子伸出手来,欲与他握手。
白公子看了一眼风华的手,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风华,扭身走了出去。在他开门离开的同时,乐宁与白公子擦肩而过的进门,但很显然,以乐宁的凡人肉眼,他根本看不到白公子。
风华将意味深长的目光从白公子身上移到了乐宁身上,四目相对,乐宁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和内疚,他甚至想再走出去而避开风华,但显然同样的错误乐宁不会犯第二次。
“将军有令,若你醒来,便让你立即去营帐。”乐宁生硬的说,他的目光在风华还尚存血痕的衣裤上停滞了一下。他似乎想说句抱歉,然而却又无颜开口,只得赶在风华说话之前,逃一般的匆匆离去了。
李将军的营房依然烙印着他的性格特征,所有的方格窗都挂着阴暗的帘子,偌大的营房,空旷的屋内只摆放了一个小火盆,一扇寂静的屏风突兀的竖起,另一侧的墙壁挂着平日所用的兵器。冷兵器的气息折射了小火盆的温暖,而李将军也一如往常一样,郁郁寡欢的坐在床边擦拭他那把再也无用的剑,桌前依然摆着他用以消愁的一壶浊酒。
风华轻声的走进营房,随即慢慢的忍痛弯下腰来,先单膝跪地,再放下另一条腿,随后以奴隶的规矩向将军叩头,继而道了声:“将军。”
李将军抬起眼来,斜睨着风华。
但见风华衣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但头发却已梳理整齐,脸色虽苍白却清爽干净,可见风华受罚之后虽然昏迷,如今却仍有力气将自己梳洗干净。如此身体,何等硬汉,与景国那些柔弱的男人截然不同!李将军斜睨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这个叫风华的军奴,身体到底有多么坚强?他曾恶毒的让风华与几个兵卒对打,但当时并未看出风华有多么深厚的内功,竟能将伤痕累累的身躯支撑到这个地步!
难道只是因为这个军奴对他“妻主”的忠心?
亦或,这军奴果真是个深藏不露的杀手?
李将军兀自笑了一下,将擦好的宝剑入鞘,随后竟一挥手,将那宝剑扔到了风华面前。风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但见李将军竟又挑了副双刀——难道这李将军已经无聊到了这个地步,要亲自和他过招比武?风华暗暗的运了运气,方才借用了白公子的力量,此刻体内倒是充盈不少,只是外伤已久疼痛,皮肉开裂的臀腿以及被剑刺穿的肩膀终究会影响他的动作。
看着地上的宝剑,风华迟疑着不敢去拿。他不知李将军是因为无聊想和他比武,还是另有目的?更不知李将军这暴戾无常的性子,早上刺穿了他的剑,一会儿若真打起来,会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他倒是不怕死,但是神功护体,万一到时死不了反倒无法交代了。
“怎么,本将与你比试一场,你想再违抗军命不成?”李将军笑了一声,将双刀握在手中,慢悠悠的从桌旁踱步到风华面前,他似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突兀竖立的屏风,随后又道,“风华,本将知道你一直以来想的是什么。”
风华顺着李将军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屏风,不知所以的回过头来,心中好笑为什么从白公子到李将军,都爱揣摩他心里想什么?然而风华没有接茬,只是垂下眼睛,依然不碰宝剑,规矩的跪着,静候对方接下来的言语。
“你,在想你的妻主,不是么?与军中那些景****奴一样,时刻惦念着你的妻主,妄图能再见她一面。”李将军自以为正确的说,殊不知风华最不想见的,其实就是他的妻主。不知内情的李将军哼笑了一下,见风华没有太激烈的反应,便索性挑明了话:“现在,你便与我比武一场——若你赢了,非但能为本将解闷,本将还会让你再见你的妻主;若你输了,输者受罚,你的妻主可要吃皮肉苦了哦。”
风华的身子一抖,猛然抬头看着李将军,瞳孔骤然因惊诧缩小了几分。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此时此刻方才明白李将军为什么突然要把他叫来营房,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突然竖起了一扇突兀的屏风……难道他曾经的妻主,德王爷,就在那屏风后面?不……不……这怎么可能呢?
他从没听到过明军进犯京城的消息,然而即便明军入侵京城,德王爷贵为摄政王,焉能出事?可李将军如此反常的举动,却明明宣告着德王爷已经出了事。长达一年半的时间,让风华充分了解李将军的个性,他早上还没有这么幸灾乐祸,时隔几个时辰却变成这样,只能证明——在风华受罚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王爷……”风华呢喃了一声,下意识的要站起来向那屏风走去,可身子刚刚动弹,冰冷的刀刃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想见你的妻主,就要陪本将玩一玩。”李将军说,歪着头打量着面色刷白的风华,仿佛一个好奇而残忍的孩子,在折磨着他手下的蛐蛐儿,“如何?赢了,便见你的妻主;输了,就让她替你受刑。”
风华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屏风,恨不能把那屏风看穿。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妻主还不吭声?这不是德王爷的作风,德王爷是个何等孤高自傲的人,怎能屈尊受困在那里?风华了解德王爷,即便是被捆住封住,她在这个时候也绝对不会如此安静。
难道……是她已经死了?可死人,却不会让李将军如此兴奋。
本能的,风华真相冲上前去推到那屏风一看真相,可他知道此番作为,只能暴露他是个不死的怪物,实则后患无穷。想到此处,纵然心急如焚,风华也不得不拿起手中的宝剑,忍着伤痛站起身来,与李将军剑锋相向。
双方当即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李将军昔日曾见过风华和兵卒对打的情形,在他看来,彼时的风华不过是个半吊子的花拳绣腿。可今日比试,风华的招数却大有改观,尽管有伤在身让他的动作迟钝了一些,但力量却不可小觑。李将军自幼练武,自诩孔武有力,可今日与风华对抗,他的腕力却屡屡不敌风华。
如今的风华,几乎已经打得发狂了起来。幸而他到底有伤在身,伤痛不允许他运用轻功,否则倘若他多运内功,难保会失误的运用神力杀死李将军。几个回合下来,屋里已经被二人的打斗折腾得一片狼藉,偶尔有兵卒路过却不敢靠近门口,只有那扇孤独的屏风还依然寂静的伫立着,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双方打着打着,便已经迫近那扇屏风。风华见距离差不多了,便提起一口气,略施展了一些白公子的神力,手下一搏,手中的宝剑竟生生将李将军右手的刀劈成两半。随即,风华又以李将军右手的刀为支撑点,身子一跃,便撞翻了那扇屏风。
屏风轰然倒地,风华扭过头来,果真看到德王爷跪坐在地上。
但见德王爷的脖子、手腕、脚踝,都锁着乌黑的镣铐,身上只穿了一件血迹斑斑的淡色囚衣。她的面庞依然俊美如初,却又瘦削苍白;她的头发依然乌黑柔顺,却只用了一根草绳胡乱束住;她的身材依然是那样高挑修长,却又布满了染血的伤痕。
风华怔怔的看着德王爷,德王爷也仰头看着他。只是她那修眉俊目,却布满了迷惘和茫然,全然没有任何惊喜,甚至乖顺到让风华不敢相认。
“不必如此惊慌,”李将军拖着长调的声音在风华背后嘲讽的响起,“她不过是个失去记忆的军奴,不会记得你是谁。”
“失去……记忆?”风华重复着李将军的话,看着满面茫然的德王爷,他的身子有些要虚脱的感觉。
“一个时辰前,她方才从安镇的军营转到洛城的军营,若非安镇差役有硕王爷的亲笔书信,我也不会相信堂堂德王爷竟落得如此下场。”李将军答道,收起了手中的双刀,似乎并不在意风华手里还握着武器。
风华的脸色愈加苍白了许多,硕王爷到底还是奸计得逞了么?难道德王爷机关算计,还是输了?一腔怒火在他的胸膛爆发,促使风华猛然回过身来,举剑便向李将军刺来,可李将军却将剑刃牢牢的握在手中。此时,风华方才看清,自己手里这把宝剑,不过是李将军宝剑的赝品,他拿着的,是根本不会伤人的假剑。
“你的妻主有今天的下场,全然是她咎由自取。”李将军开口道,看着满目狂怒的风华,他牢牢地攥着手中的剑,一字一句的打击着风华的心灵,“这位德王爷想必是走火入魔,把自己变成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几乎在京城搞了一场大屠杀——如此自作孽,被发配充军,可见是在所难免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着风华那从惊讶、到惊恐再到绝望的神情,撇了撇嘴角,手指一用力,便徒手斩断了风华手中的赝品剑,继而道了一句:“游戏结束了,我看你们夫妻二人是否也该叙叙旧?倘若——你还当这怪物是你的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