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7月13日,一个气候潮湿、炎热的日子,沃尔特和唐耶尔·维尔京斯在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的一座教堂举行婚礼之后,便带着随身行李来到佛罗里达州福特洛德代尔的机场,准备乘阳光航空公司的航班去阿巴科岛度蜜月。
这对新婚夫妇在众多的航空公司服务柜台中找到了阳光航空公司,该公司的一名职员在办登机手续时询问起两人的体重——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原因。外面的停机坪上一架双引擎塞斯纳402C小飞机正准备起飞。这算什么飞机?唐耶尔思索着,它简直就是一辆会飞的小面包车。“我不上这种飞机。”她对沃尔特说道。
沃尔特抚摸着妻子的背部。“别担心”,他说道,“我们必须赶到阿巴科去。不会有问题的。”他们俩都期盼早点飞到位于巴哈马群岛中的这座小岛上,与一位友人相聚并在那里消磨浪漫的时光。因此尽管有点不太情愿,唐耶尔还是走上登机梯,钻进了狭小的机舱内。
驾驶员从飞机左边的一个大窗户爬入,然后把自己用安全带扣在向后倾斜的座位上。结果坐在后面的唐耶尔只得将腿移到走道上。飞机在跑道上开始滑行,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脑袋。
坐在过道对面座位上的沃尔特知道妻子的心情,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另一名乘客康斯坦丁诺斯·佛朗西斯科见此情景也安慰唐耶尔说不会出问题的。他的妻子贝莎妮正抱着一岁的女儿佐伊埃坐在沃尔特的后面。在后排座位上还有一位33岁、名叫戴安妮·帕克·迪阿兹的妇女,她带着三个孩子:8岁的安德烈、5岁的埃丽莎和4岁的戴安特。戴安妮是去阿巴科岛参加她弟弟的婚礼的。孩子们虽然被安全带扣在座位上,却兴奋地不断扭动着身体,因为他们很快就要见到外婆了。
小飞机发出隆隆的轰鸣声在海面爬升,很快就到达3500英尺的巡航高度。透过机窗远眺,加勒比海静谧的天空一览无遗。
飞行了50分钟之后,距离阿巴科还剩10分钟航程。忽然,沃尔特注意到小飞机的右引擎飘出一股烟雾,有燃油开始流到右翼上。仅过了几秒钟,一声爆炸,发动机的整流罩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破洞,一些连接着导线的零件随着气流飘荡,几块碎片朝海中落去。
飞机上的旅客们惊恐地目睹着这一切,但没有人发出叫喊。“发生了什么事?”唐耶尔竭力保持着镇静问道。驾驶员没有回答,他这时正力图控制住向左倾斜的机身。右引擎已熄了火,只有左引擎仍在工作。可是飞机逐渐失去了高度,朝着海面下降。
“我已经按程序做了。我已经按程序做了。”驾驶员对着无线电通话器叫道,“压力已没有了。我正试图控制飞机。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唐耶尔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坐在走道对面的贝莎妮正低声哄着女儿。有三个孩子的戴安妮也很镇静。“这个航班我乘过无数次,”她告诉唐耶尔,“前面已可以看到阿巴科岛了。一切都会正常的。”
唐耶尔与贝莎妮相互注视着,在一种心领神会的潜意识支配下,两个妇女做起了祷告。沃尔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新娘。
不多一会儿,这架塞斯纳402C坠落在了海面上,与水相撞产生的声响犹如炮弹射中了一块装甲钢板。破损的飞机在海浪中忽上忽下地向前滑行,最后停了下来。
驾驶员打开一侧的窗户,把头转向几名乘客,他的脸部有几块严重的擦伤。显然是由于惊吓,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沃尔特尽管有点紧张,但还是比较冷静。他帮助唐耶尔松开座位上的安全带并用力拉座位下的救生衣,却怎么也拉不出来。飞机开始下沉,唐耶尔却手足无措地坐着不动。沃尔特一把将妻子拉起,抱着她将她从窗口推了出去。康斯坦丁诺斯递给沃尔特一件救生衣,他把它扔给了唐耶尔,并随后跟着她跳进了海里。
飞机里此刻一阵骚动。贝莎妮抱着一岁的女儿从打开的客舱门中滑入水中。她见唐耶尔穿着救生衣漂浮在机头附近,便把女儿交给唐耶尔,然后用双手抓住唐耶尔的救生衣。
机身继续一点点地下沉。沃尔特无法确定机舱内是否还有人。他看见安德烈和埃丽莎正站在一端的机翼上尖声哭喊着,虽然他们身上都穿着救生背心,可是却没有充足气。海水已淹没到两个孩子的膝盖处。
沃尔特游到飞机旁,笨手笨脚地帮两个孩子的背心充满了气。飞机的一侧正在加速下沉,安德烈和埃丽莎一下子扑到了沃尔特的身上。“你们这样会淹死他的!”唐耶尔警告道。沃尔特于是设法抓住两个孩子的胳膊游向一旁。当他调头张望时,半浮半沉的机身就像只垂死的海鸥在挣扎着。又过了几分钟,一股汹涌的海潮将整架飞机淹没在了水中。
从乘客们逃出飞机到机身完全沉没的过程只有两分钟。
在迈阿密的美国海岸警卫队飞行基地,值班少校马克·伊格尔接到电话报告,一架小客机落在阿巴科岛以西的海面上。区域指挥中心指示他立刻派遣一架隼式喷气飞机以及一架HH—65海豚短程直升飞机前去搜救。与此同时,位于巴哈马群岛安德洛斯岛上的飞行站也起飞一架直升飞机配合救援。
军士里安·瓦特刚登上海豚直升飞机,就将可能要实施的救援方案复述了一遍:隼式喷气机最先飞到坠机海区搜寻残骸和落水人员,以确定飞机的精确方位。因为根据飞行距离,海豚直升飞机到达出事地点后只有15分钟的油料可供它进行救援。
唐耶尔在水中抱着佐伊埃才漂浮了几分钟,就看见一架阳光航空公司的飞机从远处飞来,掠过头顶后投下了几件救生衣,康斯坦丁诺斯抓住了两件,一件给了驾驶员,另一件给了妻子。贝莎妮穿上后将女儿抱回了自己的怀里。
沃尔特这时正抓着妻子的救生衣以使自己能节省些体力,回头一看,却发现安德烈和埃丽莎被海浪愈涌愈远了。当他们顺着浪头重新靠近两个孩子时,眼前呈现出的却是一幅悲惨的场景:孩子们的母亲戴安妮伸着胳膊,脸浸在水中,身体一动不动地随着海浪漂浮着。
多可怜的孩子,沃尔特脑海中思绪万千。“我们头顶上有架飞机,它很快就会派船来救我们。一定要让两个孩子保持安静,坚持下去。”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唐耶尔。
然而康斯坦丁诺斯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大家一起游向岸边。但唐耶尔认为两个孩子太幼小,不可能游那么远,并且由于救生背心过大,他们的身体只能勉强被托住,随时都有滑入水里的危险。
“我们不能扔下这些孩子不管,”唐耶尔低声地说道,“如果他们俩发生意外,我们实在对不起他们的母亲。”
“确实如此,”沃尔特表示同意。“我们要么一起离开这里。”他随后告诉康斯坦丁诺斯他们要和孩子们等待救援。于是佛朗西斯科一家人和驾驶员慢慢地向着10公里远的阿巴科岛游去。
唐耶尔和沃尔特相互依偎着,但海浪不时地将两人推开。他们每过几分钟就与安德烈和埃丽莎说说话,以便让他们保持清醒。尽管是7月份,海水温度并不高。只听见5岁的埃丽莎口音颤抖地说道:“妈咪有点不对劲,她的头沉在水里。”
“一切都会好的,”沃尔特安慰她说。一件救生背心顺着海浪漂了过来,沃尔特一把将它抓住。现在至少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件救生衣了。
沃尔特和唐耶尔与两个孩子断断续续地谈了一个小时,话题从学校里的生活一直聊到这次巴哈马旅行。当他们实在想不出什么题目时他们甚至在一起唱起了歌曲。
“这里的海中会有鲨鱼吗?”唐耶尔担心地询问道。
“不会遇到的,绝对不会。”沃尔特故意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试图以开玩笑的口吻宽慰妻子。
“你还告诉我不会失事的。”唐耶尔苦笑着说道。
然而随着时间的煎熬,唐耶尔的情绪又有点波动。如果沃尔特漂得稍远一点,她就要求丈夫别离开她。两个孩子也是她担忧的,他们俩都无声无息地漂浮着,没有一点力气向前游了。沃尔特又检查了一下他们的情况。“第三个孩子哪里去了?”他忽然想了起来。由于慌忙逃离飞机,他们没有人在海中见到四岁的戴安特。
当马克·伊格尔乘坐的隼式喷气机飞临坠机海面时,他看到水中有两组人:一组人中有一个婴儿,急需能漂浮在水面的设备。机组成员立刻将一只可载八人的筏子抛了下去——它一触到水就会自动充气。
筏子落在距离佛朗西斯科一家人约40米的水面上,筏子的一根牵引绳就漂浮在他们身边不远。可是这家人却浑然不知。
唐耶尔目睹着筏子空投到了距离她几百米之外的顺水流方向。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和孩子们根本没有体力再游过去。安德烈的头垂在水面上已无力抬起来。沃尔特用力摇着小男孩:“安德烈,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可是小男孩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了。
此时喷气机又空投下第二只筏子,它落在了离沃尔特不远的水面。“我去拖它过来。”沃尔特说道。然而唐耶尔害怕丈夫离开自己的视线,坚持要一起游过去。
沃尔特用狗爬式游到筏子旁,见它只充了一半的气。他在筋疲力尽之中慢慢把它拖到孩子们身边,却没有力量将两个人推上筏子。孩子们的手脚都冻得不听使唤了,怎么办呢?沃尔特的心又凉了半截。
马克·伊格尔指挥着直升飞机接近坠机海区,它的油料已快到了返航极限,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实施救援行动。救援队员莱恩·瓦特身穿紧身潜水衣,佩戴面具和通气管跳入海中。他游近佛朗西斯科一家人和驾驶员。按照救人的程序,他首先与落水者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落水的人往往会不顾一切地抓住救援者,其结果是两个人都被溺毙。于是他先潜入水中,确定落水者的手脚仍健全,随即引导直升飞机放下一个打捞篮,先将受到惊吓的婴儿和贝莎妮托入篮中,吊上直升飞机,然后又把康斯坦丁诺斯·佛朗西斯科和驾驶员送上了直升飞机。
大约10分钟之后,瓦特用无线电通话机对机上人员说道:“我知道你们油料不多了,先飞回去吧。安德洛斯来的直升飞机会把我带回去的。”
另一架直升飞机和一条巴哈马渔船到达了现场。沃尔特全力推着筏子朝渔船靠近。救生员科特·皮特森从直升飞机上降到水中后把安德烈和埃丽莎抱入打捞篮中。“我的妈咪淹死了。”小男孩天真地告诉他。皮特森无言以对。他又默默地协助唐耶尔和沃尔特先后上了直升飞机。
渔船打捞起戴安妮·帕克·迪阿兹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第三个孩子戴安特。皮特森游到渔船边,发现这个小女孩可能救不过来了。但考虑到儿童的恢复能力,他还是把她送上直升飞机,试图让机上人员进行人工呼吸抢救。
噢,老天啊,沃尔特在机舱里才知道这个小女孩一直在水中。我们怎么没有看到她呢?一种悲伤的情感油然而生。唐耶尔紧搂着两个孩子,并把身体靠在沃尔特肩上。
这次坠机事件中的所有乘客都被送到位于巴哈马群岛自由港的兰德纪念医院进行治疗。在医院中,经过最后的抢救,四岁的戴安特·帕克被宣布死亡。美国联邦运输安全管理局不久开始了对502航班失事原因的调查,目前有关人员仍在审阅该航空公司的驾驶员培训计划、维修记录等其他一系列有关文件和档案。
死里逃生的沃尔特和唐耶尔直到那天晚上才发现自己身体上有多处擦伤的痕迹。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第二天,夫妻俩乘坐一条游船返回佛罗里达,并在佐治亚州度过了一个宁静的蜜月。
沃尔特有时仍回想起所经历的坠机事件。他与妻子从那时起至今还未搭乘过飞机。不过唐耶尔尽管心有余悸,却对沃尔特有了一种以前未曾意识到的认可——危急之中丈夫的表现使她坚信这辈子没有嫁错人。